“無妨無妨，隨意下，這本不過一個殘局。”
皇帝撫著白胡子，笑得像慈眉善目的肯德基老爺爺。
言外之意，就是她下得再差，左不過更殘一些罷了。
韓泠熙嘴角一歪，本想求助一下現場觀眾，誰知確認過眼神，那小子根本不敢與她對視。
這是赤裸裸地看不起不會下棋的人啊！
韓泠熙挑眉，果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是靠自己最好！
棋盤上麵黑子白子各據一方，你環繞我，我包圍你，說實話，韓泠熙壓根看不出來誰贏誰輸，誰強誰弱，也許正是勢均力敵，兵力大量消耗，誰也攻破不了誰的防守，誰也不敢輕易再挑起戰鬥，才叫殘局吧。
可是，某種程度上，這是不是也能理解為……平局？
見韓泠熙定定看著棋盤，皇帝隻是輕撫胡子，皇甫成奕偷偷側了個角度來看，也盼著會不會出現什麼奇跡。
略一沉默後，韓泠熙伸出白嫩的右手，執起一枚又一枚黑子，隨意地擱在棋盤上，繼而又用白子填補黑子留下的空白。
皇帝看著棋盤狀似無規律地逐步被填滿，若有所思。
皇甫成奕感覺心中一道驚雷劈過，她的確是不懂棋，他著實高看她了，也是，再特別也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棋盤即將被鋪滿了，父皇不會生氣吧……
這可是父皇研究了數月的殘局啊……
“好了。”韓泠熙把整個棋盤鋪滿，隻餘皇帝手中那一顆棋子的位置，而後拍拍手道，“泠兒愚鈍，看不懂殘局，倒覺得更像平局，既然雙方都無法邁出下一步，不如握手言好，把酒言歡，何必浪費大好時光呢？”
“嗬嗬嗬嗬……”皇帝笑著把手中之棋放入空位中，看著黑白棋子擺出來的握手呈像，又摸了摸胡子，“好，泠兒所言有理，說吧，今日來，有何事。”
“謝皇帝舅舅不怪泠兒搞砸這盤棋。”韓泠熙歪頭一笑，“泠兒今日確有一事不明，思前想後，隻能來皇帝舅舅這兒取取經了。”
“準了，問。”皇帝心情頗好地收著棋子。
“舅舅，若有一人信守承諾，是否就值得全然信賴呢？”韓泠熙有一顆沒一顆地收著另一邊的棋子。
“若遇到這樣的人，泠兒作何感覺？”皇帝簡單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泠兒沒遇到過，因此不知道該不該信。”韓泠熙拉下嘴角。
“那其他人遇到了，與泠兒何幹？”
“本是不相幹，可……與皇帝舅舅有關……”韓泠熙慢悠悠地說。
皇帝一笑：“朕可不記得有失信於泠兒過。”
“泠兒昨日上街，聽賣鹹豆花的劉大娘說，東立縣有個小夥子進京謀生意，數年後有所成就，與一大家閨秀成了親，家裏人尋了來，六親不認，青梅竹馬的妻子苦求無果，跳井自盡了……”
皇帝笑容一斂，停下收棋子的動作。
“泠兒不才，卻也知道，咱大威國最重孝義之道，天子腳下，此男子竟行得如此冷漠無情之事，無視皇帝舅舅的威嚴，枉為大威子民，是為不忠；攀了高枝，便六親不認，不顧年邁雙親死活，是為不孝；毀去白首之盟，致結發之妻慘死，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卻隻是判罰了一筆銀兩撫恤受害人的家屬……區區一條人命，想來是不可能上報到順天府尹，更不可能上報到皇帝舅舅這兒，可是百姓不懂這個理，皇帝舅舅是他們心中的明君，是比青天老爺更崇高的他們的天……信守諾言的女子落得被拋棄而慘死，無人為其鳴冤，始作俑者卻抱得美人歸，這是不是給了惡人有可乘之機，卻讓樸實的百姓們寒了心呢……”
皇甫成奕瞳孔放大，目不轉睛地盯著韓泠熙，時光仿佛回到了當初相遇，小小的女孩兒與眼前之人重合，渾身散發出堅定的耀眼光芒。
“因此，泠兒鬥膽向舅舅求聖旨一道，嚴懲藐視道德背信棄義之小人，一家之和，非一方能獨撐，男耕女織，同舟共濟，同心同德，家家和樂，百姓安康，大威齊福，又何愁萬事不興？”
皇帝微微眯眼，目光落在跪下請旨的小丫頭頭上，心中又是一歎，泠兒這是像誰呢？
唔，民間不都說外甥女像舅舅，嗯，此言果然有理啊！
“來人，磨墨。”
一旁伺候的林公公取來筆墨，心中亦是有所感慨，隻是當著皇帝皇子的麵，不敢表露，忙低下頭去，用心磨墨。
“泠兒替大威百姓，尤其是千千弱女子，謝過皇帝舅舅，舅舅聖明！”
韓泠熙如願求了聖旨，笑眯眯地離去。
反觀自己的傻兒子還一愣一愣地站在原地，皇帝撫了撫胡子：“成奕，過來，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