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熹一笑,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手輕腳走到榻前坐下,又看了一會兒,這才推了鍾媺兩下,“你倒會享受,躲在這裏過神仙似的日子!”
鍾媺皺皺鼻子,噘噘嘴,似對有人擾她清夢十分不耐,又過了一會兒,才徹底把眼睛睜開,悠悠轉醒。見是元熹,忙翻身坐起,又揉了揉眼睛,“你回來啦!丫頭怎不端茶來!”
元熹說聲不忙,從袖子裏取出幾張紙,遞給鍾媺:“你瞧瞧這個,若是當真認得,比給我喝什麼茶都好!”
鍾媺接過來看了看,笑道:“哦!這個是甘郎國的文字,王爺從哪得來的?”
元熹大喜,“你果然認得!快說說上麵寫的什麼?”
鍾媺低頭細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臉色越難看,匆匆看完,抬頭看了元熹一眼,麵有慍色。
“這是甘郎國王給咱們皇上的一封書信,說咱們的屬國與他們逼近,邊兵屢屢犯境,想來都是皇上的意思。讓咱們將屬國一百七十六城盡數讓給他們,倘若答應,則率賓之馬、沃州之綿咱們都有分,否則就要興兵來犯!”
元熹聽了,騰地站了起來,微微冷笑。左手按在劍柄之上,青筋暴出。“番邦小國,竟敢妄言犯邊!難道當咱們的百萬雄兵,千員猛將是泥捏得不成!”
鍾媺也站起來,走到元熹身邊,“興兵打仗,那是後話,如今當務之急,是要依樣寫一封回信,要讓那甘郎國王知道,咱們朝中,既有文臣,也有武將,講文既不遜於他,論武更不是他一小國可比!倘若真能因此而讓他們知難而退,自是社稷之幸,蒼生之福;如果不能,也要先在氣勢上勝他一籌!”
元熹想了一想,細問道:“這甘郎國到底地處何處?我這幾年來南征北戰,怎麼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國家?”
鍾媺笑道:“這甘郎國並不與咱們接壤,從前不過是渤海邊上的一個小小部族,同咱們朝中也無往來,知道的人自然不多。聽外公說,這二年出了兩位不錯的首領,想必是強大了不少,隻是剛剛強大,便要滋事,狼子野心,可見一斑啊!”
元熹聽完默然點了點頭,來到房內書案旁,略一思索,提起筆刷刷點點寫起了回書。鍾媺在一旁瞧著,心中默默讚歎——自己原以為元熹隻是一介武夫,不過憑著祖上的蔭功和一點子少年人的匹夫之勇在疆場上混來些功名。如今看他寫起國書筆走遊龍一氣嗬成,字體雋逸瀟灑,內容有禮有節、氣勢恢宏,進退有度又不失大國的風範。人常說見其字如見其人,又說讀其文如見其人,如今從這兩樣來看,不難想見元熹胸襟之廣,氣度之寬,才思之敏捷,報國之誠心!鍾媺一行看,一行想,一行讚,隻見元熹將筆往案上一扔,回書寫完,自己也長長出了一口氣。
鍾媺又從頭讀了一遍,側頭想了一想,也拿起筆來,在紙上歪歪扭扭,將元熹所寫的國書譯成了甘郎國的文字。元熹看時,果然字體和那番邦國書一般無二。元熹瞧著鍾媺的側臉,心湖蕩起柔柔的漣漪,原來隻知道這小丫頭調皮又開朗,率真而不做作,今天才知道原來她竟還是個小才女!
兩人立在案邊,將兩份書稿認真比對了一回,用官箋謄錄完畢裝進匣中封好,已是上燈時分。玉蟾帶著眾丫鬟伺候二人洗手吃茶,又調開桌案擺上飯來。兩個人相對而坐,一邊吃飯還一邊討論,時而以指沾酒在桌子上寫寫劃劃,時而又互相打趣,輕聲玩笑。自大婚以來,兩人之間不僅第一次沒了尷尬,反而生出幾分默契和惺惺相惜之情。
吃過晚飯,鍾媺又教元熹怎樣識讀甘郎國文字,等到元熹能流利地將通篇國書誦讀出來,天已漸亮,丫頭們撐不住,都已睡了。元熹看著鍾媺一臉的倦容,不禁大為心疼,歉然開口:“累得你一晚沒睡!若是累病了,駙馬爺可要找我算賬!”
鍾媺嫣然一笑,“你是說我四哥嗎?我正還納罕是誰告訴你我懂得甘郎國的文字!提起我四哥,我才想起來早前和公主玩笑,曾在紙上寫過兩句甘郎國的俗語。公主向來大大咧咧,這樣的小事再記不到腦子裏!如今為了我四哥竟也這樣精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