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中央研究院舉行首屆院士選舉,當時國共兩個陣營的鬥爭已到白熾化程度,董作賓向主持院士選舉的胡適寫信,說明郭沫若是研究院院外人士,為表示公道寧可自己放棄而推薦郭當選。後兩人都得以當選。
1948年年底,董作賓隨中央研究院遷往台灣,任“中央研究院”院士、曆史語言研究所所長兼台灣大學教授。郭沫若不久北上北平,參加新中國的籌建,後任政務院副總理、中國科學院院長。從此,一水之隔,天各一方,但董作賓對郭依然一往情深,1951年董在《中國古代文化的認識》一文中仍給郭以很高的評價,指出:“唯物史觀派是郭沫若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領導起來的……他把《詩》《書》《易》裏麵的紙上史料,把甲骨卜辭、周金文裏麵的地下材料,熔冶一爐,製造出來一個唯物史觀的中國古代文化體係。”1953年董的《殷墟文字乙編》下輯出版,郭大為讚賞,指示有關部門以中科院考古研究所的名譽在大陸重印出版。
但畢竟海峽隔斷了兩人的交往,學術上和思想上的不同認識,更增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久,便出現了矛盾,董作賓在殷代的社會性質及一些甲骨文的解釋問題上,提出了與郭沫若不同的意見:“我們不能據字形說‘民’是刺瞎眼睛,‘臣’是俯首聽命,民與臣是奴隸,殷代的臣民也是奴隸,因而斷定殷代是奴隸社會。”
郭沫若看到董作賓的文章後撰寫《蜥蜴的殘夢》予以反駁,文中說:“最近讀了參加殷墟發掘的另一人董作賓的《殷墟文字甲編·自序》,其中有些地方在斥責我,而且在反對殷代是奴隸社會的說法。雖然承蒙董先生沒有直接指出我的名姓,但這指責的是我,那倒毫無問題。但可惜董先生的關門主義關到了家。他雖然也在參加殷墟的發掘,而且在發掘著一個典型的奴隸社會,而他卻找不出‘奴隸的痕跡’實在也是值得同情的。”還指責他們“或兢兢於古器物尺度輕重的校量,或則根據後來的曆法推譜的‘殷譜’,真可以說是捧著金碗討飯了”。在他的《十批判書·改版書後》更直斥董作賓“假充內行”、“無知”等等。
不久,在“聯合國中國同誌會”第一百次座談會上,董作賓發表題為《〈殷曆譜〉的自我檢討》演講,對郭沫若的指責予以“回敬”:“他不懂我的《殷曆譜》這是當然的。記得在三十四(1945)年,傅孟真先生送給他一部《殷曆譜》之後,他寫信給我,說‘惜尚未能夠細拜讀’,我想他不但那時沒有細看過,直到現在也不會看過,就是看了,也不一定會了解的。因為他隻接受了‘斷代研究法’,隻走過第一步。”從此,兩人徹底中斷了聯係。
董作賓與郭沫若的交往也就是這些。近來看到一些報刊和書上特別是網絡裏,利用董郭的關係大有對郭沫若興師問罪之勢,說什麼“小人”、“盜竊”雲雲,進而否定《卜辭通纂》的價值。這大可不必,李濟當時就說到“學術事業是公共事業,資料就是供人研究的”,不主張再追究。郭沫若的做法當事人該發火的發火了,該說的也說了。2008年10月,在安陽舉行“世界文化遺產殷墟考古發掘八十周年暨考古與文化遺產論壇”,李濟的兒子李光謨、董作賓的兒子董敏、梁思永的女兒、胡厚宣的兒子胡振宇等都相聚一堂,在談到這個問題時,李光謨僅是說:“郭沫若的做法不太合適。”董敏在一邊笑笑也沒說什麼。當事人的後人態度也是很可取的,我們何必再糾纏不休。況且《卜辭通纂》別錄裏,收入的並非史語所考古組一家的卜辭,《別錄之二——日本所藏甲骨擇優》有日本個人和單位十二家共七十多片甲骨文,這些當年的“侵略者掠奪者”都允以流亡日本的郭沫若“縱覽和攝影”,且也未見他們算後賬,我們何必同室操戈呢。至於《卜辭通纂》的價值早有學術界的定論,我就不再多說了,請看下麵《內破〈殷曆譜〉》的故事就知道,“內破”者不是別有用心的惡意攻擊,就是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