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同舟共濟朱思雄(1 / 1)

同舟共濟朱思雄

金一南專欄·戰略思索

金一南,本刊顧問,國防大學戰略教研部副主任(副軍級)、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國家安全戰略、國際衝突與危機處理,曾赴美國國防大學和英國皇家軍事科學院學習,2001年3月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赴美國國防大學講學。

也許隻有真正出過遠海的人,才能領悟什麼叫同舟共濟。

我與朱思雄相識於海上。2010年4月,我們共赴祖國的南沙。

出遠海對我來說不是第一次。2006年8月參加中美首次聯合軍事演習,已經有過乘軍艦橫跨太平洋的經曆。2010年到南沙,最初以為不過是小菜一碟,未料想出港不久就遇上浪湧,艦身來回大幅度搖晃。這是南海給我們的下馬威和當頭棒喝。

那天從中午到下午,我一直躺床上昏睡。晚餐到了,也未能完全緩過來,隻盛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其他食物看一眼就夠了,一點胃口也沒有。

突然發現餐桌旁一人身著便衣,身材不高,戴眼鏡,瘦削,在軍人的世界裏十分顯眼。比著裝和身材更顯眼的是:他竟然端著盛得滿滿的一盤食物!在大風浪中航行過的人都知道,這時候最牛的不是你的軍銜,也不是你的肌肉,而是當大家都愁眉苦臉麵對食物,每人都隻能象征性地吃上一點點的時候,你還能夠在那裏大模大樣地狼吞虎咽。能吃下飯,對在浪湧中航行的官兵來說,可是大本事呀!有人小聲告訴我:此人是人民日報社高級編輯,叫朱思雄。

共同出海的戰友中,他成為引起我注意的第一人。

實事求是地說,朱思雄當時並沒有狼吞虎咽。他後來回憶說當時也不太舒服,但“還能夠吃得下”。雖然沒有當過兵,沒有出過遠海,但這個書生似乎天生不暈船,天生是幹海軍、出遠海的材料。

我們就這樣在南海的浪湧中相識,然後被南沙的美麗所征服、被守礁官兵的艱辛所震撼。

在永暑礁,大家驚歎藍天碧海。在華陽礁,因為小艇擱淺,跳入海中推艇,與清澈透明的海水有了肌膚接觸,仿佛落入一個珊瑚礁組成的水晶宮般的世界。在美濟礁,瀉湖變幻著蔚藍和翠綠,光影像鑽石,透明似水晶。在赤瓜礁,碧水白沙用羊脂玉、寶石藍、祖母綠,都無法形容礁盤與海水變幻出的讓人瞠目結舌的色彩。不是身臨其境,你永遠無法想象大海在南沙珊瑚礁上將色彩演繹得如此豐富和誇張,給人的視覺衝擊如此強烈和深刻。

與南沙美景搭配的,是那些古銅膚色的守礁官兵。在驕陽似火的南沙與官兵相見,一張張黑紅的麵龐無不汗水淋漓,一雙雙有力的大手無不熱汗濕津津。與變幻莫測的風光相對映的,是夥食永遠單調,時光永遠單調,淡水永遠珍貴,蔬菜永遠珍貴。守衛這片美麗的國土,他們不知淌掉多少汗水、熬過多少寂寞時光、戰勝多少內陸難以想像的困難。當台風裹著暴雨黑雲鋪天蓋地而來時,所有美景瞬間都會一掃而光,小小礁堡孤立無援得就像被整個世界拋棄。守衛這片遙遠的國土,不知需要多麼堅強的心理素質。

就是在美麗與艱苦並存、寂寞與責任交織之中,我們開始認識南沙和南沙人。

與其他人手裏拿著相機、走到哪裏照到哪裏不同,朱思雄手裏總有一個本子,走到哪裏問到哪裏,走到哪裏寫到哪裏。從守礁士兵到運輸艦的水兵,從編隊領導到礁長、指導員,連總部和海軍機關參加遠航的人員,他也一個不漏。朱思雄對我說:金教授,我先采訪別人,你做好準備,最後采訪你。我說思雄,咱倆平時交流那麼多,還用什麼專門采訪?他說不行,談天是談天,采訪是采訪。後來他真的來了,室內就我們兩人,他攤開采訪本,認真地按照上麵列好的問題一個一個提問,我也隻好認真地按照他的問題一一作答。

朱思雄就是這樣一個一絲不苟、認真執著的人。

印象最深的是我們上美濟礁。那天他的采訪太投入,竟然忘記了定好的離礁時間。我們都登上返回的小艇,駛離礁盤很遠了,才發現朱思雄沒有上來。當時還能看見遠遠的美濟礁盤上,有一個小白點,那就是他。當天隻有他穿了一件白襯衫。他呆呆站在那裏看著我們遠去,又返身折回采訪地。當我們重新駛回把他接上來後,我問他:你看見大家乘小艇走了,怎麼還幹站在那裏,不趕緊向我們揮手呼喊呢?他微微笑一下,想了想,又笑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美濟礁上那個白色的小點已經成為一幅圖像,至今深深留在我的腦海中。

現在,朱思雄的采訪成果已經成書:《南沙探秘》。這是新中國第一部對南沙守礁官兵的采訪實錄。正因為是第一部,出版的艱難,也不亞於我們在南海遇到的讓人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浪湧。這本小書展現的不僅是一篇篇文字,更是作者以自己精神所認識和理解的南沙精神。(責任編輯/吳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