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抹著文化口紅遊蕩文壇(2 / 2)

個人電腦對於外部消息的篩選標準與消息來源是否出自精英,是完全無視的,老式藝術家正在走向衰亡,而新的文化製造工業已經發育完備:專欄撰稿人和網絡作家取代了正統作家,傳媒記者取代了職業批評家,行畫手取代了畫家,搖滾歌手取代了歌唱家,製片人取代了導演,如此等等,總之,“文化白領”取代了“知識分子”。在“取媚”大眾和營造“票房紀錄”方麵,後者才是真正的主宰。

“媚俗”曾經是一個非常刺耳的術語,但在市場壟斷一切的時代,“媚俗”已不再是一種罪惡,而是一種基本的文化策略,用以從大眾的口袋裏找回金錢和尊嚴,它籲請著中國知識階層的妥協和蛻變。這方麵的成功例子,當推王朔、崔健和蘇童等等。他們在進行文化的包裝和推銷方麵,顯示了某種天生的麗質:一方麵反叛傳統意識形態,一方麵向群眾大肆“獻媚”。市場原則被嚴肅地建立了起來。

八十年代藝術家走向市場化的先鋒背後,成千上萬的文化推銷員或傳銷員在九十年代期間茁壯成長。這一蛻變,受到了出版界、影視界和演藝界“資本勢力”的有力支持。而其結果是:中國文化領域出現了一個諸如“獨立製片人”“自由撰稿人”的“文化中產階級”圈子,除了隸屬於大眾和金錢之外,他們獲得了空前的“自由”和“獨立”。

對此我沒有什麼異議。恰恰相反,正是市場交換策略避免了文化的最後崩潰。或者說,它維係了文化和大眾的基本關係。經曆了幾千年的不屈不撓的戰爭之後,在一個“後資本主義”的世界性背景中,“文人”向大眾趣味和資本勢力妥協與合作的時刻終於降臨。

在這個劇烈變化的時代,餘秋雨所做出的努力是令人讚賞的。在文化及曆史市場推銷方麵,他獲得了令人驚異的成功。在我的記憶裏,餘秋雨的文字首先在上海的《收獲》雜誌連載,而後,在經過了市場的反複測試之後,才在出版社結集出版。而後是一個消費者的盛大晚宴。餘秋雨的文字被連續地出版、轉載、報道,成為中國各大城市的主要暢銷圖書,它甚至出現在幾乎所有的中文網站或雜誌上,與魯迅和林語堂的作品一道成為現代散文的經典之作。一時間,大有不讀餘秋雨的文字、羞談文學之風。

在這期間,我們也能夠聽到一些憤憤不平的聲音,似乎這種成功本身成為餘的一個罪證:“他媚俗,因而他有罪。”憤怒的十字架豎立起來了,痛苦的戰士手執錘子和鐵釘,要在文學和史學的領域審判餘秋雨的文字,餘對此深感不平。

在我看來,餘秋雨旅行於一個他完全不能駕馭的領域,並陷入了闊大的迷津。在一個精英已經崩潰的時代,任何企圖扮演精英並渴望受到人民喝彩的行動,都已麵臨難以破解的困境。而更令人擔憂的是,餘文並未讓曆史向我們開放並成為我們生活的有效部分,恰恰相反,它顯示了一個舊式文人的普通特征:屈從於陳舊的曆史闡釋和曆史語法,同時又沉醉在一些細小的話語改造之中。而這樣的文本無法成為新散文的方向。

散文應當從這思想的迷津中徹底解放出來,終止這種緊張的文化漫行,返回到佇立、安坐或躺的舒適狀態。在一個高速運轉的超級資訊時代,散文完全沒有必要成為思想者的承重文本。在一個無須“原創性”的時代,散文作家應當放棄進行精英話語推銷的使命,他們的工作現在已經變得非常輕鬆和簡單:隻需進行各種小型話語複製克隆,從曆史和當下生活中拷貝一些感覺和話語碎片,然後把它們拚貼到“散文”的文本裏,借此維係住一個與公眾充分和解的狀態。

流行散文的真正麵貌,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