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
頭題·特別推薦
作者：劉永飛
楊小慧因牙白而得到了 “白牙” 這個綽號。
說起這個綽號的起源，還要追溯到新學期的第一節課。那時候，老師要找一個同學回答問題，當他的目光落到楊小慧臉上時，怔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說：“請這位牙很白的同學回答一下吧。”老師的本意是讚美的，卻不小心鑄成了一個黑色幽默，同學們一下子都笑出聲來。
“她的牙可真白呀！”見到楊小慧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感慨。
怎麼來形容她的牙白呢？簡單地說，她的嘴裏猶如含著白熾燈管，哪怕朱唇輕啟，嘴裏的光亮都會射出來。說誇張一點，如果走一段昏暗的路，她根本不需要手電筒，隻把牙齒露出來即可。
於是，“白牙”這個綽號，被同學們毫無爭議地冠在了她的頭上，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或接不接受。
但我不得不說，她的牙齒過於亮白，以至於在臉上喧賓奪主。其實楊小慧不醜，仔細瞧還很耐看，可是，見到她的人很少去看她的整張臉，而是直奔牙齒，結尾還不忘無限感慨地說：“你的牙可真白！”
然而誰都不會想到，當所有見到她的人都感歎於她的牙白之後，這牙成了她的負擔。楊小慧在公共場合說話越來越少，她始終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像是嘴裏噙著一口水，而水又會一不小心流出來，所以她時刻防範著，這就使得她的嘴巴怪怪的，仿佛是一個兔唇手術的失敗者。
後來，楊小慧牙白的事被傳遍整個學校，她走到哪裏都會有人認得，他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不久，她開始戴口罩出門，即便如此仍會被人認出，有的人一邊“狗仔隊”似的偷拍，還一邊跟旁邊的人說：“嗨，嗨，你看，這不是中文係的‘白牙’嗎，她怎麼戴口罩了？”
此後，楊小慧出門的行頭多了大衣、帽子和墨鏡，可不幸的是，她依然會被人認出，仿佛她的身上打著字幕。
到後來，楊小慧就不怎麼出門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到畢業季，大家都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地找工作，卻很少有人注意楊小慧的落寞。據她唯一的閨密龐小伊說，本來人家對她的條件挺感興趣的，可是每次麵試的人都是先盯著她的嘴巴看半天，然後問她的牙齒是不是烤瓷的，這麼一問，楊小慧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連說不是，可是人家的表情充滿懷疑，結果工作的事情再無下文。
我們私下裏都替楊小慧抱不平，罵那些麵試的人王八蛋，工作跟牙齒有什麼關係？
終於畢業了，在拍畢業照的前一秒鍾，也是在攝影師的一再提醒下，楊小慧摘掉了口罩。可是等大家拿到照片時，卻發現楊小慧的嘴巴被自己的一隻手捂著。直到這一刻，我們才隱約感覺到楊小慧的痛苦，或許我們大家都是製造這個痛苦的幫凶。
一轉眼，我們畢業好多年了，有的同學一直聯係著，有的同學杳無音信，比如楊小慧，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過得如何。直到有一天，龐小伊在同學群裏發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她說楊小慧踏入演藝圈了。我的天！這可真是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她還宣布今年的同學會由她牽頭，下個月在美麗城大酒店舉行，而且楊小慧也被她拉過來了，這可真讓人充滿期待！
這一天，大家早早地來了，來了就四處張望，女生連廁所也不放過。大家都很失望，因為唯缺楊小慧。
這時的龐小伊就成了楊小慧的新聞發言人，我們這才知道，楊小慧現在是某牙膏品牌的代言人，而且代言費好幾百萬，這讓我們非常吃驚，於是大家更加期待楊小慧的到來。對於她的牙齒大家都不怎麼關心了，現在，男同學關心的是她開什麼車來，女同學關心的是她穿哪個服裝設計師的作品。
在大家的期待中，楊小慧終於出現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她始終戴著口罩。自然，她也沒留下吃飯，臨走時，她說自己還有個“通告”，今天的飯她請，說完就走了。
少了楊小慧大家都很遺憾，但晚飯不需要自己掏錢，這讓大家吃得格外開心。
回到家裏，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龐小伊發給我的鏈接，這是一個視頻，視頻裏的楊小慧濃妝豔抹，她有些做作地說著廣告詞，然後把自己雪白的牙齒露出來。
就在這一刻，我的心裏不覺一陣酸楚。因為，我看到在楊小慧張開嘴的一瞬間，她的表情僵硬而痛苦，仿佛她的嘴是被人強行撕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