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20世紀50年代初考進師範學校,一幹就是一輩子。我問她考中師的初衷,理由簡單得讓我吃驚。當時家裏經濟條件差,還有兩個弟弟要上學,供她上高中壓力太大。師範學校是免費的,即使她百般不樂意,外婆還是決定犧牲她想做工程師的夢想,當老師賺錢貼補家用。
後來有不少改行的機會,她卻一次次沒舍得離開教師隊伍。因為教學越來越得心應手,而且受那麼多學生和家長的尊敬,這是幹其他工作不可能有的。我還能回憶起,小時候跟著她走在縣城街頭,一路總有不少人熱情地迎上來跟她閑聊幾句。不少學生的家長,本身也是她的學生,他們經常當麵告訴孩子,在學校叫老師,在大街上見麵時,應該叫奶奶。這種如魚得水的成就感,是母親不願意離開這個行業的關鍵原因。
恢複高考後那幾年,我們中學每年都會分配幾個大學畢業生來。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正沐浴著天之驕子的光環,他們帶著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熱情,準備在這偏僻山城裏,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來。可惜,夢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他們很快就感到茫然、失落、失望,甚至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被欺騙的。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大抵也是如此吧。這批大學生最後各顯神通,或轉行從政,或者南下廣東淘金。後來,也出了不少事業有成者。雖然對於在工作中重新認識自己,選擇更合適的職業,我是支持者,但客觀分析年輕人職業選擇的心態,對孩子的財商教育是大有好處的。
如前所言,滿懷理想情懷的職業選擇,不一定就能滿足自己思想的高層次追求,而簡單的實用主義者,倒有可能在漫長的職業生涯中,先是為了最低層次的生理需求滿足,最後獲得了馬洛斯所謂的最高層次的實現自我的需要。是不是在職業選擇的初期,所謂的理想情懷,完全是可有可無的?我看不是。
理想情懷是人生不可或缺的追求,能與職業選擇融為一體,本是十分美妙的事。而其強烈的失落感,其實是在人生的盈虧平衡表上,理想情懷的計算方式的不同,會帶來對價值判斷完全相反的結果。
我20年前剛接觸股市時,有次去南方某公司出差,一家上市的海運公司就在隔壁。他們告訴我,這家上市公司虧得連房租都快付不起了,馬上就得變賣家產了。我碰巧握著這家公司的股票,見到這種情況,嚇得回京後毫不猶豫,將手頭的股票全部割肉。
一個月後,他們就公告賣出了兩條營運中的船舶。我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跑到了前麵,就立即陷入了無限的後悔。因為沒過多久,這隻股票連續拉了幾個漲停板,痛失了一次賺錢的機會。雖然這不排除有莊家炒作的嫌疑,但拉高自有它的邏輯。賣了船現金流立即劇增,短時間內扭虧為盈,打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同一件事,對財務數據的不同理解,立即做出完全相反的判斷,這也許是股市的魅力,也是人生的魅力。
失落者是將理想情懷,計為自己的投入的成本。成本增加,收益的期望值當然就大。結果達不到,自然就失望,甚至會認定是一次虧損的投資。為了彌補虧損,甚至會以增加金錢、地位等世俗的收益,來賠償其他方麵的損失,這也就忘卻了初心,揮揮手與理想漸行漸遠。
而將因為理想帶來的成就感列為收入,讓自己在獲得職業本有的報酬外,額外還多了別人沒有的收益,這種精神層麵的收益,甚至彌補了物質收益不足所產生的懊喪。
隨著自己從業時間增加,物質收入和成就感也在同步增加,轉行的機會成本也就越來越大了。
剛結束的《中國好聲音》節目,有位我特別喜歡的歌手帕爾哈提,當導師問他有什麼夢想時,他說:其實我沒有什麼夢想,我隻是一直堅持做,夢想它遲早會來找我的。很樸實的話,很明白道理的人。在音樂中本身就獲得了很多,而那些名氣、榮譽、更高的報酬,都是額外的增值收入。每多一份,無非是多一份驚喜。這樣,無論怎樣的比賽結果,都可以淡然麵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