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墨夕霧趴在柔軟的龍床上,聞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是和皇帝身上的香不一致的,和她第一次見他時從他身上所嗅到的不一樣,不過也很好聞。“看來皇帝專用的熏香不少。不過——”她看了一眼從中午開始就坐在案邊不停批著奏折的男人,這貨今天晚上要睡哪裏?她現在占著他的寢殿和他的床。不過,現在落在她眼裏的,是托著頭提著朱筆,看不清表情卻莫名覺得好看的男人,安靜而溫和。她又紅了臉,“什麼時候了——不過——真的很好看啊,長得漂亮就是占優勢,隨隨便便一個動作也……”她拍拍臉,“啊啊。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這個家夥弄走。”
“皇上……”她試著喚他。“啊?”他抬起頭,墨色的眼瞳卻半眯,因為有瀲灩的水光,便使他的眼睛顯得迷蒙,整個人也因此有一份迷離的美,卻讓墨夕霧覺得心漏跳一拍,也許是因為他本就熠熠生輝的墨瞳此時更加璀璨。“怎麼了?”他打了個哈欠,視線下意識落在奏折上,“嗯!”
夕霧被他嚇了一跳,向那個方向張望,“怎麼了嗎?”“朕將尚書大人的奏折畫花了。”他拿起一旁的絹帕想擦,可又發覺已經擦不掉了,故而臉上有一些無奈的神色。“花了就花了嘛。”墨夕霧隨口說道。
“可——”他將奏折舉到燈下細看,“尚書大人可要吹胡子瞪眼了。算了,明天再謄一份。”“那個——皇上啊,請問您今晚——”墨夕霧顯得有些小心翼翼。你愛去哪裏睡覺就去哪裏,隻要不要在這裏就好,雖然知道他如果留下也一定是睡在別的地方,但一想到共處一室還是會覺得不自在。“朕去別的寢宮。”他聞聲放下奏折,看著她,“阿霧你——睡吧。”語氣裏是滿滿的寵溺。
夕霧聞言放下心,裝作不明白他的寵溺,將臉扭過去閉上了眼。
這一晚上她卻睡得不安生,她在夢裏又回到了掖庭,滿是血,像是開在路上,一朵朵,一點點綻開了的虞美人,她想要呼喊,想逃跑,卻無法逃脫,恍惚裏,掖庭的冰冷石磚變成了大漠,明明該升騰著熱的,但依舊讓人心冷,因為無邊的恐懼……恐懼?耳邊為什麼有廝殺聲,墨夕霧覺得詫異,待她在夢裏轉過身,看見的卻是讓她心慌的一幕——一隊穿著黑色鎧甲的騎兵正在向她飛奔過來,不時往後麵射箭,似乎想以此抵擋後麵精悍的敵人,但顯然是失敗了,後麵追趕的人穿著打扮奇異,但粗獷的長相昭示他們是外族,追趕的馬蹄聲裏有他們發出的呼喊,不是緊張反而有一種興奮,這是好戰者的興奮。
墨夕霧驚慌失措,她想起來,這時自己應該不顧一切地逃,可她的腳不能動,像是在砂礫中生了根。跑在最後麵的騎兵忽然停下來,拔出劍直直朝他們而去,前麵的騎兵則自覺圍攏,護住中間一人繼續逃。墨夕霧不敢去看,怕見到血腥的一幕,墨夕霧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畫麵忽然轉換,她眼前的畫麵不勝蒼涼——那對騎兵隻剩兩人和他們一直護住的人,那是一個身姿挺拔的人,墨發用發帶束著,如墨染就的發絲飄在昏黃的大漠裏,他的鎧甲的玄黑色尚不可及之。
那對追兵似乎少了兩人,身上也沾了血跡,也不知是他們的還是折損的黑甲騎兵的,他們將對麵的人圍住,眼裏發出凶狠的光。“喂——大盛皇帝的小崽子在哪裏?”領頭的大漢用生硬的漢文問道,語氣裏是強烈的輕蔑。他的目光狠狠盯著那被兩個騎兵圍在當中的人。“喂——小娘們,你們皇帝的小崽子呢?”隨即他旁邊的人發出哄笑聲。
“大膽。”黑甲騎兵一箭射向其中哄笑的一人,卻被躲過,隻射中了手臂,被他射中的人大怒拔了箭就要拍馬衝上去,被領頭的人揮手斥退,領頭的大漢繼續說:“你們逃不了,不如告訴我他的下落,給你們個痛快。”兩個騎兵卻不理會,直接發起衝鋒,那玄黑色鎧甲的少年似乎是想阻攔,卻已經來不及,兩個騎兵衝上去被箭擊中翻下了馬,最後隻剩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