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婕妤雖然臉上是淡淡的，可心裏卻是風浪起，想不到——想不到這個冷情的帝王也會愛人——而且，不惜用羞辱一個皇宮的嬪妃來補償她所受的羞辱。怪不得，怪不得，父親說，姓獨孤的都是瘋子。獨孤家的皇帝，隻要愛了，就會傾其所有，即使傾盡天下也在所不惜——可若恨了，便是用盡一切折磨她一生。
戴顏茗的臉上卻極為難看，她既慶幸那時出頭的不是自己，又對這皇帝害怕，他竟不顧及這些嬪妃後麵的家族，讓所有人跪在這裏等她清醒，她以為——以為皇帝隻是表姐嘴裏那個待誰都和煦的男子，卻忘了，表姐提到他時，眼中閃現過的忌憚——那畢竟是一個帝王。
跪在最後麵的寧褚看著跪在前麵的戴顏茗，卻是淡淡一笑，讓人難測。
“皇上。”內侍喚了一聲，便叫所有人的心緒停下。
皇上臉上竟笑著，這讓眾人放下了心，那女人還活著，而且沒有大礙，這樣至少，皇上不會拉上整座皇宮為裏麵的人陪葬。皇後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到他也啟唇，說了句什麼，旁人也許不知，可她知道，那是叫她沉默。
眾人見到皇帝臉上的笑，認為已經風平浪靜了，可讓她們沒想到的是，皇帝似乎不打算讓她們起身。竟步下來，一步一步，走向戴顏茗。
戴顏茗的眼裏出現了恐懼，可她極力壓抑。她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雖然指甲嵌進了肉裏，可那疼痛遠不及她現在的害怕。在她耳裏，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卻叫她的心更加顫抖。
下一刻，她的下頜便叫人勾起，她隻能被迫抬起頭。她抬眼看見的，是一個生得極好的男子，真的很好。若他不是君王，她隻會覺得這是從古畫裏走下的男子，氣質沉穩，容顏俊美，墨色的瞳，比她見過在上元節所見的火樹銀花更美，那是被琉璃宮燈點亮的黑夜的顏色，他噙著的笑意，將那光華變得流轉璀璨，明明是在笑，可到達眼裏的笑意，卻將那墨瞳變得像是透過了二月的冰，明明美得絢麗，卻涼薄入骨。
他的指在她的皮膚上，傳來的卻是冰冷，毫無生氣。
“卿容秀美，儀態端莊，當晉嬪位。”聲音裏盡是溫柔卻沒有溫度，說完時就將冰涼的手收回，他看著戴顏茗，良久，淺淺一笑，竟叫陽光也失了色。那瞳中的涼薄褪去，眸子裏的光華更加璀璨，卻更加美得——不真實。
“謝皇上。”她怔怔地叩謝，心中的恐懼竟被驅散。隻是不知為何，卻升起一種不安——很淺的不安可又夾雜著濃烈的情感——那也許是更甚於恐懼的感覺。
“妹妹好福氣。”皇帝走後，戴婕妤起身走向戴顏茗，伸手扶起她，湊近了些說道。“托姐姐的福。”戴顏茗將仍在顫抖的手收在袖中，定了定神。“本宮？妹妹，若不是你指使，恐怕裏麵那個，也不會受刑。”她展開笑來，“你可要當心些，叫裏麵那個知道了是你，以皇上護她的心，隻怕到時候，你可會——。”她撒手語氣冰冷。“不要以為皇上溫柔的表象就是他的真麵目！日後不要再自作聰明，本宮可不想因為你的愚蠢為你陪葬。”“諾。”戴顏茗垂下眼，手更是顫抖。戴婕妤輕輕一笑，看著她的神色，到底是姐妹，害怕時的模樣與自己是那麼相似。和兩年前的自己，似曾相識。那時的她，也為那豐神俊朗的皇帝迷心。以為他就是那樣一個人。直到那件事後……“獨孤雲棧——君子如玉，披著畫皮的魔鬼，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