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停了下來，夕霧推開兩個姑姑，自己站直了。她定了定神，開口：“姑姑——能叫他們下手狠一些嗎——我怕死，也怕疼，讓我別受太多苦。”她看著冷冰冰的她們的其中之一。那姑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許是叫她雖然明媚卻絕望到眼底的笑容觸動了，歎了口氣，對著行刑的人說：“大人，下最重的手吧。別叫她疼太久。”
夕霧閉上了眼，也不掙紮。隻等刑仗落下。
那劊子手看著眼前的女子，終是狠了狠心。“慢。”另一個姑姑開口，“她辱沒皇上，不能輕饒。”言下之意竟是叫他不要給她個痛快。夕霧睜開眼卻沒有看那人，她連個痛快也不能得——她淒然一笑，她也不再說，垂著眼。“行刑吧。”
一聲悶響，夕霧覺得整個背也裂了開來，尖銳的疼痛裏夾雜著滾燙的感覺——那是她的血。“啊——”饒是她極力忍耐也無法抵住那非人的痛苦。她再也無法站住，一下子倒在地上。覺得生命正一點點從自己身上流失。
“繼續！”那出言阻止劊子手一擊斃命的姑姑又開了口。他隻能再舉起刑仗。
“皇上駕到——”
劊子手停住了，看來，她活得下去了。
真奇怪，明明有很多人的腳步聲，她卻聽得清晰，那焦急的腳步聲朝自己奔來，然後，她便隻見到繡了龍紋的金靴。然後——她就失去了知覺。
獨孤雲棧親眼見到他的阿霧，背上一道猙獰的傷口，她一身的血，她那不止一次在自己夢中出現的笑容已經沒有了，徒留蒼白如紙。就像——隨時要破碎。
“阿霧——阿霧——”他蹲下身，把她臉上的亂發撥去，美麗的容顏已經毫無血色。他覺得更無法呼吸了，當時聽見隨侍稟報時，他就覺得呼吸艱難，心裏像是被紮進了一把匕首，而現在——“阿霧——朕的阿霧——”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甚至每一年都要揣測她的模樣，以免相見不相識，他一年年地將一個小丫頭漸漸畫成一個美人，終於又見到了她，她和去年的畫是那麼像，但她卻是以這種樣子倒在自己麵前……心上的痛強烈的讓他害怕。“來人——將她帶回去。”
他的視線始終鎖在她身上，路上留下了一串殷紅，就像虞美人，美麗卻哀傷。他幾乎無法呼吸。掌心已經被指甲刺出血，卻遠不及心裏的痛楚。“將皇後還有所有嬪妃都傳到建章宮——包括秀女——還有，那個說話的秀女——立即杖斃——並——從未有此人。”語氣裏，是他從未有過的冷酷。
“諾。”侍從驚抬頭，從未見皇上下過這麼狠決的令，他不由得僭越地抬頭想知道原因，卻隻看到，皇帝墨色的眼睛裏，彌漫痛苦與滔天的怒。
天子怒，無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