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精神勝利法,阿Q絕望的悲歌(2 / 3)

三、精神勝利法內涵的再認識

(一)“自甘屈辱,自甘輕賤”——阿Q絕望的悲歌。尋找自尊,是人和動物之間的一項重要區別。阿Q可能也曾有過“理想”,至少是過“正常人”生活的理想。按常識,一下子就承認自己毫無出路是任何人做不到的。人們都衷心希望擺脫自己可怕的處境,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和社會的幫助來恢複自己喪失的生活權利。然而這對阿Q來說,真是徒勞枉然的希望!這個社會不惜用任何手段任何方式去扼殺阿Q所有的希望,而且破壞的力量永遠是無堅不摧的,阿Q垮了,社會和生活對他毫無用處,他處於沒有而且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出路的境地,再好的心理大師也難以療治他內心的傷痛。那麼如何維持自己最需要的“自尊”呢?“自甘屈辱,自甘輕賤”,已有效解決了他麵臨的苦惱。他可以從中得到某種滿足,甚或是真正的心滿意足。妙不可言的俄羅斯諺語說得好:誰也沒有把握說不會坐牢,或不會討飯!他認為一切應該如此!無論生活怎樣,答案應該一樣:生活就是如此安排就緒的,它就是我現在生活的這個樣子,必須心甘情願地接受它,就像沒有生命之物心甘情願地服從施加給它們的任何外部作用一樣。為什麼不老老實實承認這個命運是好的呢?同時也應該承認這個命運是合理的。這個答案恰恰也正是阿Q所需要的:因為它是唯一適合阿Q生活狀況的最簡單最輕鬆的方法,它能幫助人忘記很多東西!為什麼會這樣呢?作為阿Q,他除了“自甘屈辱,自甘輕賤”,他能找到通行的拯救方式嗎?他還能找到另外一條更好的路嗎?除了精神勝利法之外,不可能有別的東西。在一個身心受到嚴重摧殘的人那裏不可指望得到別的任何東西!

(二)“自我解嘲,自我陶醉”,傷痛心靈的最後哀號。世界不會使人類滿足,於是人們開始反抗命運,與命運抗爭,以尋求自己的世界。而必然失敗的結局導致必然的兩種心態:或者變成無限小,也就是棄絕自我;或者變為無限大,也就是自大狂(即使沒有認真努力和世界抗爭的人,隻要感到現實的生活太多不如意,或多或少都可以歸結為以上兩種心態)。我覺得,“自我解嘲,自我陶醉”就是“棄絕自我”和“偉大狂”的外現。兩者不僅彼此極像,而且一貫地,甚至同時表現地阿Q身上,而兩者在大部分相同的條件下(失敗)都將導致瘋狂。

精神勝利法的“自我解嘲”,也就是棄絕自我:把自己變成無限小,我什麼也不需要,我自己毫無價值,我無限渺小,能擺脫任何一切,能穿過任何無限小的牆孔。阿Q難道企圖搖動堅不可摧的社會基石嗎?擺在他麵前的永遠是絕望,孤立無援、衰弱無力,毫無用處,絕對不能幹成任何事情,然而他卻能苟延生存,並未告別人世和這個社會。他不是在扭曲自己的意誌嗎?對於阿Q來說,一切都無所謂,他好像生活在遙遠的地方,在另一個世界裏,不理解他眼前發生的事情,外部條件對他不能有任何影響,反正都一樣。被打算什麼!“打蟲豸,好不好,我是蟲豸——還不放麼?”連殺頭也無所謂!因為“在他意識之中,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為什麼會這樣呢?被侮辱被損害的人,不允許他用蔑視回答蔑視,阿Q麵臨選擇,是忍受別人的蔑視還是自我蔑視?忍受別人的蔑視要比自我蔑視更加難受。如果你不識趣,你會再次更加痛苦地感到自己的渺小。確實,無論人怎樣蔑視自己,別人可能還會認為在他的心靈深處殘存著“希望”。阿Q“自我解嘲”,不是真的不懂被傷害,隻是裝出來而已,他試圖以圓滑的注釋來解除自己沉重而又非人的義務,他不願公開自己的傷口,他想掩蓋起來,不讓外人看見,那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可憐的人該怎麼辦?就必須偽裝和撒謊。他知道不這樣是不行的:當他完全應該肯定地說“不”時,他卻不得不大聲說“是”,被迫站到了自己確定無疑的敵人一邊。他以此盡一切努力忘記苦難,然而苦難卻忘不了他,有誰知道阿Q“解嘲”的笑容下麵流著不可見的淚水呢!不難看出,這種“滿足”的本身,飽含著苦痛和辛酸,是充滿著悲劇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