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培沙華爾途中(3 / 3)

那爾撒斯大笑,一邊揣測銀假麵心中真正的想法。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鬼在什麼地方?”

“這個嘛!等你死了,再告訴你吧!”

“你行嗎?”

“嗯!隻有全力以赴羅。”

彼此都清楚對方是勁敵。揮手阻止部下出手的席爾梅斯躍馬前進。那爾撒斯也隨之策馬向前。

突然,有一如雪豹般敏捷的身影,跳進他與銀假麵之間,那爾撒斯急忙勒住馬,馬匹因此前腳高舉。那爾撒斯看出是頭包水藍色頭巾的少女。

“不要出手!這家夥是殺死我父親的仇人,由我來打倒他!”

喊話者是亞爾佛莉德,望著那爾撒斯的眼光相當認真。那爾撒斯邊安撫馬匹,邊回視少女。

“既是仇人,這男子交給你也可以,不過,你不是沒劍了嗎?”

“所以,你的劍借給我呀!”

少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非常大方地朝那爾撒斯伸出手來,戴拉姆原領主眨眨眼,發出了不符場合的笑聲。

“借給你可以,如何保證你會還?”

不顧銀假麵這名勁,卻和少女抖嘴,這大概是那爾撒斯的怪癖吧!

“借劍給為父報仇,勇氣可嘉的少女,也需要保證嗎?”

“終究是初次見麵吧,總得求安全第一。”

“真是小氣。會不得女孩子緣的!”

“你們兩人可真會唱雙簧!”

從銀假麵裏傳來不屑的聲音。

“差勁畫家,你真的認為這小妮子會贏我?”

“可能的話,我真的希望她贏。”

事實上,這邱爾克是那爾撒斯的真心話,不過,他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即使那爾撒斯本身亦難操勝算。畢竟,原本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搭救少女,才來和銀假麵一決雌雄的。因此,從得知此事到他現身之前,早已做了妥善的準備了。

席爾梅斯不再多逞口舌,當他滿懷殺意地要執劍砍倒對方時,一名部下發出了哀叫聲。席爾梅斯回頭張望。正前言岩場,幾塊岩石滾到沙地。

狼狽、驚懼的叫聲響起來。隻有那爾撒斯還麵不改色。他利用幾塊岩石、木片及皮帶做成了千斤頂,時間一到,一個接一個連鎖的岩石自然掉落。連席爾梅斯也一時顧不得那爾撒斯,急忙躲避傾注而下的大岩石。

等到石雨停住,塵埃落定時,那爾撒斯與亞爾佛莉德早已消失,不見蹤影。

載著二人的馬匹,將席爾梅斯等棄之在後,往東邊滿是山岩的山路奔馳。

“那個假麵男子……”

緊緊抱住那爾撒斯腰身的亞爾佛莉德,精神飽滿地大聲喊道;

“下次再遇上,一定要把他的心腸掏出來!你可別再妨礙我!”

“好啊,下次我也希望能在旁邊好好地欣賞。”

“不過,總之今天是蒙你搭救了,得回報你才行。”

少女沉思之後,立即又叫道:

“對了!把那家夥打倒之後,就將他那醜陋的銀麵具送給你。”

“麵具?”

“拆下固定器,再用鐵槌敲成一塊銀板,大概可換成百枚銀幣,到時,可以逍遙自在的,過個大半年呢!”

“這倒挺不錯的!”

姑且不論將來,可能的話,那爾撒斯倒真想弄清楚,那不祥假麵背後的真相。方才雙對立時,是否發現些任何蹊蹺的地方呢?於是他問少女。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是王侯出身,世界上,那有戴麵具的國王?那家夥腦袋有問題。”

亞爾佛莉德疑惑地一笑。那爾撒斯笑不出來,因為他比亞爾佛莉德知道更多事情,他看過銀假麵下被燒焦的右臉。

那爾撒斯腦海中,有一個名字浮現,那是列在帕爾斯王家世係圖中的名字。

“……可是,不可能吧!”

自言自語後,他發現也不能一直就這麼帶著這少女前行。

“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在適當的地點,我就讓你下馬。”

聽了此話,亞爾佛莉德狀似不平地望著那爾撒斯的頸子。

“沒有這種事吧!既然幫助人家,就得幫到底。你把我丟在這裏,萬一我被那銀假麵殺了,你一定會後悔的哦!”

那爾撒斯對少女的主張無從反駁。隻是,繼續這樣走下去,必須思索眼前這名少女的前途不可。而且話又說回來,實因軸德族幫助,那爾撒斯才得以逃過席爾梅斯這幫人的,因此,既是救了她,總需負起相對的責任。如果當初別救她也許還比較好,但那是那爾撒斯所做不到的。

“你叫什麼名字?”

“那爾撒斯。”

“那,那爾撒斯,今後請多多照料。”

“多多照料……”戴拉姆原領主口中嘟噥著,重提精神後策馬前行。

(四)

那爾撒斯與亞爾佛莉德進入小村莊,已是夕陽落於他們身後,與山尖成一平行線的時刻。繞行如此大段路,才行至此地,培沙華爾應在眼前。

就那爾撒斯而言,在到達培沙華爾城之前,得要盡量避人耳目。但兩人共乘的馬匹,已精疲力竭,非讓它休息不可。可能的話,再買一匹馬,是最好不過的了。

兩人就在村莊入口處下馬。一邊安頓馬匹,一邊走進村莊,那爾撒斯心中總有不祥之感。按照常理,現在是黃昏居家準備晚餐的時候,為何不見村人們炊煙嫋嫋;此亦是戶戶點燈的時分,為何每幢屋子的窗口都是暗的呢?

“有沒有買馬的錢呢?”

那爾撒斯被亞爾佛莉德問及這實際問題時,就交給她一個羊皮袋。打開袋口的亞爾佛莉德眼睛為之一亮。

“這些錢大概可買一百匹馬。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金幣?”

“什麼為什麼?這些錢原本就是我的。”

亞爾佛莉德麵露僵硬表情。

“嗯,你呀,原來是個不務正業的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像個老實人。”

“為什麼這麼認為?”

“金幣這種東西,老實人是不會亂進亂出的。如果一般人持有金幣,連官府都會加以嚴刑拷問,你是從哪裏偷來的?”

那爾撒斯並未答話,他並不想表示自己的諸侯身份。

突然,亞爾佛莉德抓住他的手臂。

那爾撒斯順著她楞住的眼光看去,一家門口躺著一名男子,從流血跡象看來,可以證明這名男子已氣絕多時。

死者胸前的羊皮袋口,溢出些銀幣銅幣,在夕陽之下,閃閃發光。亞爾佛莉德皺緊眉頭,往後倒退幾步。那爾撒斯立即想起軸德族原本是沙漠悍盜,於是轉頭問道:

“怎麼了,不去拿那些錢嗎?”

亞爾佛莉德“很認真地”瞪著那爾撒斯,怒形於色。她的表情,使那爾撒斯一瞬間為之驚訝地發現了她充滿了活力之美。

“軸德族決不會向死人或病人掠奪的,別把人看扁了!”

“抱歉!”

那爾撒斯想到她和奇夫的哲學是相反的,一邊向她道歉,一邊心中又覺得奇怪,這件慘案是誰下的手?

很快地,那爾撒斯發現村中各處都是屍體,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不論男女老少,死者的致命傷多半都位於下半身。而另一方麵,和最初發現的死者一模一樣,並未見死者的錢財被奪,可見並非搶劫殺人。

死者人數超過五十人,可以判定凶手欲滅絕全村。死亡情況如出一轍,所有人都在屋外被殺,大概是聽到被殺者的哀叫,跑出屋外探查究竟時,反成為另一名犧牲者。

“看來像要趕盡殺絕似的!”

“一定是傳聞的魯西達尼亞這等蠻人幹的。那些蠻族!終於殺到這裏來了。”

對於亞爾佛莉德怨恨不平之聲,那爾撒斯並未作答。隻望著夜幕逐漸低垂的這片大地。同時,那爾撒斯注意到死者身旁必定有堆小土堆。

“我們該怎麼辦?”那爾撒斯經少女一問,答道:

“聽說一到晚上,這裏經常有食屍鬼出沒。不論傳聞是真是假,天黑後還是不要妄動的好,找個人家借住一晚吧!”

、好呀!不過,我可是守身如玉的軸德族的女人。一定要分房而睡。”

“……我沒意見。”

於是兩人決定找個沒有屍體的人家,借宿一晚。很難得地亞爾佛莉德說要準備晚餐,那爾撒斯就逕自找尋馬匹去了。也許是村中共有小馬房,一間馬房,四匹馬狀似可憐地依偎一起。選了當中較年輕力壯的一匹馬,其它叁匹則解開馬,任它們自由。明天,天一亮,得埋葬屍體才行。

在井邊打水的亞爾佛莉德,看見牽著馬匹回來的那爾撒斯向他招手。正想走近井邊時,突然間,那匹馬像受到驚嚇似地嘶叫,停步不前。那爾撒斯立即提高警覺,飛快地跳開。他看見,亞爾佛莉德也看見,地底下突然冒出一隻手,試圖抓住那爾撒斯的腳。結果抓空,手掌亦自在一開一閉。

“那,那是什麼?地下長出手來?”

亞爾佛莉德心生恐懼,不敢相信此種離奇的情景,就在眼前發生。

“是地行術……”

所有死者之謎,至此終於真相大白。

那爾撒斯本身不會魔道之術,但卻有相關的知識。那是自由往來於地底下,再從地下伸出刀或槍,一擊殺害地麵上的目標。但是,為何魔道士來此地殺害村人?這實在令人納悶。

昏暗中,那手迅速地又遁回地下。之後,留下小小的土堆。那爾撒斯定睛一望,豎起自己的腳尖。等到腳板下似乎有感覺,便急速地一躍而上。地下冒起的刀尖,恰七掠過那爾撒斯的鞋底。倘若站在那兒不動,恐怕大腿處必挨了了一刀。瞬間著地的那爾撒斯,以半跳舞般的腳步,躲過白刃。隨即,白刃不聲不響地沉入土中,之後,又是留下小土堆。

這如同被惡夢抓住心髒般的感覺。他立即抽出自己的劍,嚴陣以待,並克製住那一股想以手上的劍,刺探地下的衝動。

站在牆邊不動的亞爾佛莉德喊著那爾撒斯的名字。

收起劍,走近他身旁的那爾撒斯,發現近門口屋簷下,有罐大桶的棗油。

“怎麼辦,那爾撒斯。”

問話的表情語氣,像個小孩。那爾撒斯為了讓少女心安,扮了個笑臉。

“你會爬樹嗎?”

“那還不簡單,這種事情。”

“好,你就爬上那顆大棗子樹。”

“你沒有問題吧?”

“……嗯,還沒有從你手上接到銀假麵,換成銀元之前,決不會有問題。快,快些!要經由石頭上去。”

經過那爾撒斯一番催促,亞爾佛莉德立即往棗樹上爬,很輕鬆地就爬到粗樹幹上。

當她跨坐在樹幹上時,隱約可聽到地麵和空氣之間,有陣聲波傳動著。戲謔嘲弄的聲音,打破了黃昏凝結的空氣。

“哦、哦,狡猾的家夥,看你能支持到幾時……”

聽來就如響尾蛇吱吱的叫聲。

這聲音,令亞爾佛莉德毛骨悚然,卻給那爾撒斯些許時間。不管是人是妖,隻要是會開口說話,那爾撒斯就不會害怕。最怕的是不聲不響地作怪。

那爾撒斯悄然地推倒靠近牆角的棗油桶,油灌滿地,並迅速滲透到地下。同時,一手抓起打火石。等到所有的油流滿地麵,這位內心比外表看來更有膽識的男子,額上也冒出了汗水。

接著,他扯下袖子下的小塊布卷成圓條,沾上油,點上火,投向流滿油的地麵。直徑五加斯(約五公尺)寬的地麵,一時火焰熊熊,濃煙四起。

緊接的一幕,更是令樹上的亞爾佛莉德倒吸了一口氣。

地麵的一角“碰”地一聲爆裂,一團火焰隨之竄起,大小約合一個人的身影。怪異慘叫聲由口中迸出。伴隨著哀叫聲,一邊還匍匐前進,兩手大張,心想一把抓住那爾撒斯似地。

那爾撒斯拔出長劍,對其肩部斬擊而下,隨即,那團火球一股腦兒的滾進昏暗中,一邊翻滾,一邊尚繼續延燒著。

“沒事了,下來吧!”

那爾撒斯抬頭往樹上叫嚷。

潛藏在王都葉克巴達那地下的灰衣老人所喚來,為製造帕爾斯全境成血腥地獄的七位魔道士中的一人,即如此喪命。

從樹幹上輕鬆跳下的亞爾佛莉德,興奮地稱讚那爾撒斯。

“那爾撒斯,那爾撒斯,你真是了不起。不但勇敢,腦筋又好。竟然把那個妖魔鬼怪解決掉了。”

“大家都這麼說。”

這種若無其事的回答,已經是那爾撒斯自我吹噓的極限了。亞爾佛莉德以纖細手指撐住輪廓鮮明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爾撒斯,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問這幹嘛?”

“咦,超過二十五了嗎?我原想你可能你可能還更年輕些。”

“……抱歉,不符合你的期望。”

“嗯,也好。恰巧整整大我十歲,很好記。年齡有些差距,這種男人比較可靠。”

那爾撒斯一反其智者的形象心中略生畏懼。似乎覺得什麼不妙的氣氛,默默無語。而少女這方,卻自言自語似地接著說道:

“不過,還得等上二年。我的母親、祖母、曾祖母,都是在十八歲那年九月舉行婚禮的。”

“對你的家世,我並不感興趣。倒不如安心地趕緊做菜煮飯……”

“我很快做的喲。”

“從剛才到現在,你都在嘀咕些什麼?”

少女深情款款地望著那爾撒斯。

“真遲鈍呀!你還不懂嗎?真的嗎?”

“……”

僅憑一張嘴,就將叁國聯軍逐出境外,號稱一國頂尖絕倫的智者的先前風光日子已經成為過去。那爾撒斯搖了搖頭,卻無法甩去眼前的事實。這一天,到這一瞬間為止,自己到底做錯了多少選擇,他也不再多想了。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先去燒飯。那爾撒斯,既有麥酒,我還會做豆煙、熱甜點呢!如果合你口味就好,要不然就再重做……”

看著喜形於色,邊跳邊跑進屋內少女的背影,那爾撒斯呆立一旁。

“……真傷腦筋。”

在遭安德拉寇拉斯放逐時,在受狠毒主教所派遣的刺客圍攻時,在與亞爾斯蘭等人一起逃離巴休爾山時,無論任何難題,都沒有他的智謀所解決不了的。然而,這似乎已成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