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日日往北趕，眼見沿途衣衫襤褸的花子越來越多，我邊讓鳳銘在通遠落了腳。“做了幾日的馬車，我這骨頭便是也要散架了，”我揉著腰，皺著眉，滿心的怨氣，“家裏又沒有什麼要緊的，無非是姐姐怕我惹是生非才催我回去，用得著這麼日夜兼程、勞心勞力的？”“白姑娘傳來的消息說南方大旱，饑殍遍野，且不說這邪魔外道又要出來禍害人，光是這餓鬼道的惡鬼就又要興風作浪了。”鳳銘推開窗欞，“你來看看，這饑民也都往這城裏來了，剛才那看茶的小倌還說，今天有些有氣力的饑民搶了城東的糧店，所以我們還是早早回去的好。”我看了看窗外，果然是民生凋敝，饑餒艱難。
“餓鬼道不是地藏菩薩所轄，怎會輕易脫離地獄，為禍人間？”
“此言差矣，雖有六道輪回，我等不也是逆天而行，習人言化人形得獲妖力？那餓鬼道雖屬地獄，更有有威德者，無威德者。”
我越發來了興趣，與鳳銘談這六道之事卻是與十分姐姐不同，姐姐總是引經據典，嚴肅非常，而鳳銘說起來倒像是閑話家常。“那何為有威德者，無威德者呢？
鳳銘從袖子裏掏出一包鹽焗杏仁，遞給了我。“剛讓小二給買的，嚐嚐。”我接過，一邊吃一邊等著下文。“有威德者，或住花林果林，種種樹上好山林中，亦有宮殿在宮中者，乃至或住淨處，受諸福樂。無威德者，或住廁溷糞壤水竇坑塹之中，乃至種種雜穢諸不淨處，薄福貧窮饑渴所苦。”
我頃刻便食而無味了。“為何他們要留駐人間呢？”
“那餓鬼道，月亮亦熾冬日寒。月炙如夏日，風觸如火焰，雨渧如洋湯，履地如熱灰。有餓鬼名猛焰鬘。隨所飲啖皆被燒然，饑渴大苦未嚐暫息。有餓鬼名食糞穢，或有食糞飲溺。或有唯能飲啖極可厭惡生熟臭穢。縱得香美而不能食。或有自割身肉而啖食之，縱得餘食竟不能啖。惡鬼中，有胎生者，化生者。化生者全因前世業力，得投餓鬼道。胎生者，為惡鬼所生，無善惡之想，無消業之心，啖食兄弟姊妹，隻為果腹。中有有威德者，法力通天，攜親帶子，來這人間，飽其口腹之欲。”
聽鳳銘說完，我便再也吃不下了。
在通遠這幾日，鳳銘都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不讓我離開客棧一步，實在悶氣得緊。這夜三更，我便偷溜出來，直奔城南。我變作一俊俏男子模樣，青衣折扇，邁著步子，沿著通遠河，往那繁華之處走去。不久就到了一條花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剛在一家門麵高大的花樓前駐足，一群濃妝豔抹的姑娘，便把我推搡了進去。
一個花枝招展的老鴇急急地就來迎接：“這位公子麵生的緊，敢情是第一次來我這玥琅閣吧，公子且在這花廳坐坐。”說話的空檔，那姑娘們已侍候我讓在花廳坐下“公子是想請這青倌還是紅倌呢？”這風月場的門路我是早就清楚得很了，我隨手拉著一個姑娘帶入懷裏，“甭管這青倌紅倌青鸞紅鸞，都給大爺我叫出來，大爺我有的是錢。”我隨手把一錠白銀扔在桌上，老鴇笑得合不攏嘴，連忙給揣在懷裏。“把那久釀的桃花酒給大爺拿上幾壺，再做上幾道香蕈火腿砂鍋鱖魚，五色蒸餃、蓴菜臘肉湯來。”
姑娘簇擁著我進了一間金碧輝煌的雅室，幾個江南女子咿咿呀呀地在紗帳內低低地唱著，桌上頃刻已擺上了各色菜式。那老鴇一會便領著一群女子走了進來，我挑了幾個嫻靜可人的留下給我捶腿，斟酒，一會子便覺得十分無趣。“去，把你們媽媽給我喚過來。”我給那個低頭捶腿的姑娘說。那姑娘唬了一跳，盈盈一拜：“可是瓔珞侍候的不好，大爺發發慈悲，媽媽知道了又要打罵於我。大爺想吃點什麼想晚點什麼，瓔珞都能侍候您。要是大爺實在厭棄瓔珞，瓔珞去叫其他姑娘來侍候大爺可好？”那叫瓔珞的女子，烏雲一籠，眉似黛化，口若朱丹，淚眼婆娑，我見猶憐。我把她攬入懷中，掏出香帕給她擦著鮫珠，溫言相慰：“瓔珞？卻是個好名字。大爺隻是有些悶氣，若是有個晉鄭同儕小酌幾杯，倒是還有些趣味。”“今個來的還有裴縣令的公子，王大善人的侄子，公子可願結交？瓔珞一見公子，便覺得公子不是池中物，瓔珞願意為公子引見引見。”這叫瓔珞的女子可謂是這個中老手，一邊給我夾菜，一邊摸著我的心思。“我非那窮酸的讀書人，結交他們做什麼，爺平生最恨的便是那趨炎附勢的小人，不見不見。”旁邊又一女子忙說道：“公子若是不嫌棄，我倒也可推薦幾個人選。”那女子，媚眼撩人，倒是也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你倒是說說。”“我們這有幾個男孩子，平素也是接客的，倒也有一個與公子年紀相仿，那人喚作雲柳，比我們那花魁娘子名頭更勝呢。什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十分了得，知府大人可是愛慕得緊，昨日那雲柳才家來。”我一轉頭，卻看到那瓔珞咬著下唇，臉色煞白。難道這叫雲柳的**還與這瓔珞有什麼瓜葛？有意思。我對那女子忙道：“快去請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