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門之內,是更加隱晦的世界。
張輝天下車,跑到父親坐著的那一側打開門。張萬韁架勢十足的下了車,即使在這個隱晦的世界裏,他仍然是整個局勢的操縱者。
蒼老而又冷酷的操縱者看了看剛剛的座駕:“這兩車就停在這裏嗎?”
“車等下回開進車庫裏,這些就不用擔心了。”張輝天連忙說。
張萬韁點點頭,然後跟著張輝天走進廠區房門。工廠不大,外麵看起來邋裏邋遢,裏麵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廠房內站著幾名雖然疲憊但仍然高度戒備的壯漢,無一例外的,他們都穿著防彈背心戴著麵罩,收場端著自動步槍。看到兩人走了進來,壯漢們下意識的抬起了長槍。
“我是刑事部警司張輝天,警號00231,這位是刑事及保安處高級助理處長張萬韁,警號0210。”張輝天舉起了手中的證件,張萬韁傲氣十足的戳在一旁,不打算有任何舉動表明身份。
壯漢敬了個禮,槍口下垂。
一個壯漢按動電鈕,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打開了一道暗門。
兩人走進暗門,穿過一條漫長的捅到,進入到了最裏麵的核心區域。碩大的廠房內整齊的安放著十多張辦公桌,一切都是那麼的井然有序,井然有序中又夾雜著緊張的氣息。幾十名探員各司其職,完全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的到來。
“BackupBase,2016年由刑事及保安處過問的一個工程,旨在應對當年越來越嚴峻的反三合會形勢。”張萬韁看了看正在忙頭忙腳的探員們,“對了,沒有跟你說,當年我就是這個工程的反對者之一。”
張輝天皺了皺眉頭,疑惑的問:“為什麼反對?”
“工程項目大,勞民傷財,你以為每個人都喜歡?”張萬韁說,“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不知道的人,我們也就沒有必要讓他們喜歡,人呐就是這個樣子,不知道的時候過得安安穩穩的,知道了以後就鬧翻了,自己本身沒受到什麼傷害,就三個字,窮叫喚。”
一隊探員正在門邊組裝槍支,如果沒有意外,十分鍾後他們就要搭乘運輸車前往既定目標去執行隨時可能駁火的高危任務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平靜得讓人恐懼,似乎麵對的不是一場戰爭,而隻是一場遊戲,或者說,一頓每天都要吃的飯。
“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反對這項工程嗎?”張萬韁歎了一口氣,說。
“工程大,花錢高,您剛剛說過了。”
“工程大花錢高那是假象,特區政府一年生產總值有多少,缺這點錢?你跟李嘉誠說借錢接個百來萬,他會跟你說工程大花錢高?”張萬韁馬上對剛剛自己給出的理由唾之以鼻,“如果隻有一個,那還好,可是現在是六個區,六個區是什麼概念,這裏的每一個BackupBase都是一個犯罪集團,你看一看那些探員,天天拿著槍上街跟別人駁火,駁火駁完了就回來偷聽別人的電話,偷看別人的郵箱,那和罪犯有什麼區別?當初這個項目在做之前,本來就應該想到是遊走在法律邊緣上的。”
張輝天攤攤手,“我覺得挺好的,沒有您說的那麼嚴重。”
已經武裝好的十多個探員在門旁列好隊,小隊隊長一溜小跑跑到張輝天麵前,“張sir,我們確定了目標地點了,SDU在路上,現在準備去拔掉這顆釘子。”
張萬韁一臉小人得誌:“你看你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這裏,端大槍扛大炮的行動沒有一條是得到過批準的,你就打算這樣讓他們去?”
張輝天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父親的臉色如同茫茫月夜一般不可推知。
“走吧。”
香港特別行政區,警察總部,警政大樓。
即便是快天亮了,緊張的氣氛也飄散在大樓內的空氣中,不管是什麼人,隻要盡到這棟大樓,就會被這裏麵的緊張所感染。
張誌峰穿過辦公室,朝辦公室更裏麵的會議室走去,在辦公室裏麵整理資料的探員已經無暇站起來敬禮了,徹夜的工作讓他們每個人都幾近崩潰的邊緣。
張誌峰打開門,走進了會議室。會議室裏坐著張輝天及其他一幹部門負責人,徹夜的商討,疲憊都是寫在臉上的。
“怎麼了,有什麼發現嗎?”張輝天問,旁邊坐著的幾個高級警官也投來了焦急的目光。
張誌峰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可怖的安靜使幾個人的腳步聲顯得非常響亮,身後走出了五六個全副武裝的軍裝警員,“張輝天警司,我們懷疑你涉嫌謀殺、教唆謀殺,並且懷疑你與昨晚的MPV失蹤案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軍裝警察走到張輝天身邊,當然,他們並沒有打算作出什麼“拘捕”的動作。畢竟是警司,在警隊裏麵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自然是不會動粗的。
“刀子終於要開始對準自己人了。”一名在場的高級警司歎了一口氣。
“內部調查科從來就是一把對準警隊內部的尖刀。”張誌峰朗聲道:“張警司,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一切都會被我記錄下來,將來可能作為呈堂證供。”
張輝天茫然了一下,站了起來,與張誌峰進行了短暫的眼神交鋒,這種目光對峙與其說是交鋒,不如說是交流,當然,現場的人沒有人看得出是交流還是交鋒,幾個高級警司倒是擔心情緒失控下,這位張輝天警司會掀桌罵娘。
張輝天歎了口氣,看了看旁邊玻璃窗外的樓下,對張誌峰笑了笑:“有出息了,不需要戴手銬吧。”
“不需要。”張誌峰說伸手攔住了身後的軍警,旁邊的軍警把已經掏出的手銬放了回去。
然後他不知道是對軍警還是對張輝天說:“走吧,要開始工作了。”
香港特別行政區,警察總部,警政大樓。
辦公室裏一片忙碌,刑事部的探員們在做最後的工作。
“張誌峰剛剛去把張輝天抓了。”陸國華平靜的有些可怕,他盡力延伸這一感覺。
“我知道,剛剛監管處給了我電話了。”王勁鬆說。“這哥倆終於鬧了起來。”
陸國華點點頭,“忙了一個晚上,好在沒有出太大的差錯,對了,陳京榮陳sir呢?”
“在醫院,身中三彈,好在不是致命傷,不過可能要殘。”王勁鬆惋惜的說,“他其實算好,躲得快,否則何止三彈。”
“所以,我們看起來贏了,其實還是輸了?”陸國華茫然的問。辦公室裏麵的氣氛顯然沉鬱得快要發黴了。
“不是因為我們的錯誤,我們沒有錯,錯的是這個機製。”王勁鬆冷著一張臉,滿是對低效的厭惡和憎恨:“這場戰爭,無所謂輸贏,如果硬要分出個輸贏,那我們都輸了,而贏的是整個香港。”
陸國華笑笑,笑容使氣氛變得沒那麼沉鬱:“昨晚找了很久,如果不是內部調查科張警司的提醒,我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那裏找到。”
“是啊……”王勁鬆站了起來,走到辦公室落地窗前,看著警察總部外來來往往的車輛。他突發感慨,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對自己說:“其實,這座外表光鮮的城市底下,也滿是地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