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每個月的月末都有一次月考,意在提高學生的猜題能力和老師的改卷速度。曾經有個勤奮好學的學生嫌考試太少,做題不夠,提議每周進行一次周考,但被老師們批評了一頓。老師一般改一次卷子要花一周的時間,周考意味著老師們整個學期得在改卷中度過。學生是考試機器,看題好比看黃,做題好比**,一天不看坐立不安,兩天不做寢食難安,而老師不同,改卷好比加班,不僅沒有加班費,連墨水都是自費的,想想就覺得委屈,把提議周考的同學叫過來訓斥了一頓。那位同學遭到打擊,心靈受到創傷,看完兩本《心靈的雞湯》,才意識到自己對雞過敏,“雞湯”對他好比毒藥,不僅沒有把心靈治愈,反而將心靈扭曲了,自此萌生反叛意識。心想,不給老子周考對吧?老子從你,於是往後的考試一次也不參加,頓時成為學校反應試教育的先驅人物。先驅人物往往是殉道者,比如哥白尼和伽利略,於是他被開除了,原因是違反學校規定,但具體是哪條規定不詳。應試教育好比從前麵滾滾而過的巨大車輪,朝前死路一條,大家隻能拚命往後跑。我絕沒有往前衝跟它軟碰硬的勇氣,但也自知沒有往後跑還能逃過一劫的運氣,隻好拚命爬到路邊的樹上,看著朝前衝和往後跑的人們,有些人成了長跑高手,而有些人成了屍體。
月考持續兩天,先是語文數學,再是文綜和英語。學校愛憎分明,主張政治傳統理論裏的精英主義,讓成績好的學生“壟斷並享受權力所帶來的一切好處”,成績爛的則以“極刑”伺候。學生考場按照上一次的考試排名安排,排在前麵的三個考場有空調,倒數的三個考場隻有窗戶吹進的自然風,連電風扇都沒有。倒數的三個考場不僅環境“惡劣”,地理位置也不好,不在教學樓,而是遠在離教學樓百米之外的科學樓。考生每次奔赴這倒數的三個考場都是背對著教學樓走開,感覺像是被流放般。我在倒數第二個考場,如果太熱就拿草稿紙扇風。
考語文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家夥做題速度出奇的快,我剛寫到文言文翻譯題就看見他已經寫了差不多五百字的作文。考場簡陋,好比官員為糊弄上級檢查反腐精心設計的陋野辦公室,連鍾也舍不得掛上。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以為快要交卷了,急的背後冒出一陣冷汗,頭腦發懵,一路狂猜亂寫,慌慌張張的把題目做完。監考老師這個時候說,各位同學注意了,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你們要好好掌握時間。
我轉頭又看了一下旁邊的那位同學,他正在做第一題的選擇題,操,這家夥從後麵開始寫。我無事可做,從頭檢查了一遍,沒什麼地方好改,感覺就算從頭慢慢寫我還是會得出一樣的答案,隻不過慢往往更容易給人安全感。
我胡亂翻著試卷,無意中看見古詩默寫題裏有兩首詞,納罕自己剛才做題的時候怎麼沒發現。是歐陽修的《蝶戀花》和張先的《訴衷情》,我填了兩個空,不知對不對,寫著:
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堤柳堆煙,簾幕無窮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訴衷情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
詞牌名十分符合我要給羽洛寫的詞,像是量身定做,不由得佩服起古人的先見之明。參照王國維在《人間詞話》“意境說”裏“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多,然非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爾”的觀點,自是歐陽修高於張先。不過張先的這首《訴衷情》太符合我寫給羽洛的詞,恨不能將他從墳墓裏拉出來,然後逼他說這是他抄襲我的。
眼下詩歌是一種很不流行的文體,喜歡詩的人就跟女人三十歲還是處女般少得可憐,詩人們恨不能詩歌患上一場感冒,然後發展成流感,以至於讓它可以流行起來。學校有個心廬詩社,大家的方言妨礙普通話的標準,普遍將“詩社”念成“施舍”,所以“詩人”立馬成為“施主”。有個同學奇思妙想,利用數學上的交換律,說人體跟身體是同一個概念,那麼“人”和“身”可以相互替換,詩人就是“失身”。後來對不同的“詩人”有了更加詳細而明確的區分,說被動的是失身,主動的是施身,洗澡的是濕身,就連那個遠在埃及半人半獸的東西也成了詩人,因為它是與生俱來的“獅身”。心廬詩社曾經要出一本詩集,社長從外麵偷偷買了三聽啤酒讓大家使勁喝,好學習古人的從酒裏找靈感。沒想到大家正值青春期,自製力不好,找靈感發展成找樂子,飲酒作詩演變成飲酒作樂,社長恨不能讓他們學習海子臥軌。
我想著詩社,又回憶了一下麥岡納高的《泰橋大難》,湧起自信,有了寫詞的衝動。人說“衝動是魔鬼”,但我們不能否認鬼裏麵有好的,例如小倩,所以衝動也當有好壞之分。依靠著這股“好衝動”,我很快就將兩首詞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