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出來，我該何去何從，我想不通，不知道這個頻臨破碎的家庭能否還會一如繼往支持我這個‘敗家子’，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是一如前往還是改弦更張，看看媽媽失望中絕望的眼神，看看幾間破瓦房，我不奢望重回校園，盡管它可能給我帶來榮耀，帶給讚譽。我決定，如果媽媽不願我上學，我不強求，但我決不會呆在農村庸庸碌碌過完一生，如同杜娟所說，人生有許多條道可以選擇，沒有理由選擇逃避。各地高中通知書陸續發放，我遠離，想外出打工免愛媽媽的嘮叨，但我舍不得走，我還想等等。給同學打電話，先聽說一高的錄取通知書發了，接著六高的錄取通知，再接著二高的通知書也發了，沒有我的，隱約中我看到了結果：二高，沒考上。在家裏實在呆不下去了，想走，走得遠遠的，遠離媽媽，遠離這個生我的地方，遠離這個奪人心誌的心術，我很弱小，經不起這樣口無摭攔強攻猛轟，否則我將失去最後的防線。後來三高中通知書也發了，而我卻還在家裏僵在家。姐姐聯係二高同學得知二高今年分數提高了，進比往年嚴了，差一分200元，基數為2000元。媽媽聽了更咬牙切齒罵我不爭氣，直到連耳邊生繭，媽媽還沒停止。我徹底崩潰了。我說：“媽，不上了，我不適合讀書，沒有這個腦子，你們讓我出去打工吧。”她說：“好，還厲害呢，早幹啥呢。有本事，考上六高呀，自己不爭氣不說，還強，想出去打工可以自己借路費，我沒錢。”媽媽這樣說其實已決定繼續攻我讀書，她還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對於寒門孩子，學校是最好的出路。她認同這句話。我有個舅舅，是名醫生，算我們家族中有威望的人，早年家裏也窮，他刻苦讀書，沿此路走進城裏的。他是我的典範，媽媽時常拿他來說事，好像她是外婆，我是舅舅，事實每個成功的案例用在後來人身上都不會成功。媽媽信任舅舅，遇到此事便向舅舅訴說，舅舅為人很熱心，總是幫媽媽想辦法，姐姐就是他幫忙送進中學的，舅舅說上學是條好出路，娃門想上就讓他們上。這次她找舅舅幫忙，舅舅還是此話。媽媽聽舅舅如此說，更堅定她的決心。姐姐都讀高中了，我是家裏的‘獨苗’，她忍心讓我在土地上荒費我的一生嗎？學校相繼開學，姐姐背著書包離開家。家裏隻剩下媽媽，爸爸，我，爸爸吃過飯去田裏幹活，家裏隻剩下我和媽媽。我躺在床上，媽媽坐在門前紮鞋墊，一天她一個人嘮叨，我假裝睡覺沒聽見一句話不說，其實他每一句我都聽見，從早上吃過飯到中午做飯，中午吃過飯從爸爸下地開始，又一個下午。就這樣一直堅持了三天。90年的同胞很悲慘，從出生的那天。90年中國剛剛進入正式解決農業合作化時代，開始一家一戶小農生產，土地分給各家各戶，一年按期上交部分糧食，俗稱‘提留款’，那時爸爸年正值壯年，每年靠在山上開墾田地養活一家人，每年雖多少有點餘糧，最後多數做為公糧上交了。那年中國實行計劃生育，凡二胎，三胎都需交罰金。我在2月份降生，爸媽見我是男孩，隻有高興，隊長帶著村委幹部去家裏索取罰金時，爸爸一個勁顯耀，這年頭得個兒了不容易，如果這是個女孩，那還不打掉牙齒往肚裏咽。在這一年中國荒山野嶺遍布陰魂，許多家長在嬰兒剛出生就丟在山坡上，還有許多還在肚裏就被結束了來世界的路，也有許多聰明家長，拖家帶口逃鄉避難至今未回的，至今在一些偏遠地區還存在‘黑戶口’的女孩。其實當年逃跑相當聰明，幾年後當他們孩子長大帶到家鄉認祖歸綜時，這一切就又平息了。爸爸當年沒有逃避，2900元分毫無差湊齊，累計交了四年，父親仍認為2900元買個兒子值。這也是在我日後的二十年裏媽媽常念叨的：你，是買來的，要爭氣。90年盡管計劃生育抓得嚴，可是在這年中國人口增長率達到最高峰。在接下的三年內，增長率一直下跌。這一代出生的人太多，但他們又隻一條獨木橋可以穿越，於是他們一直在擠，將許多人擠在橋下！媽媽和姐姐保持聯係，讓她注意學校錄取信息。姐姐回話學校禁止開後門，要按正規辦事。家裏空蕩蕩的，姐姐開學時，把家裏搜刮一遍，借了一屁股債。唯一的一張存折是兩年來賣牛積攢了叁仟元。不管大難小災，媽媽寧肯遭人白眼，也不願動這一筆錢。她有她的打算。高一開學了，媽媽無望了，可實在不忍心斷我學業。上學交貳仟陸，沒有講價討還價餘地，不想上，學校不會強迫，一大堆人等著呢，它不在意少這2600元。媽媽去信用社取出錢，將一遝殷紅的嶄新100元交於收費處，然後將我丟在學校灰溜溜地離開了。這筆積累了兩年的心血被我三分之差吞噬了，事實刺痛了我卑微的自尊，踐踏著我虛弱的身軀，我沒有別的選擇，我要報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