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驚愕地抬起頭:“阿玉,你,你說什麼?”
“項梁叔侄之所以放你一馬,並非心存憐憫,而是要賣一個人情給我。”常言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們叔侄賣了這麼大的人情給我,我就是不想還也得還了。這世上若真有不求回報者,除了那傻子再無旁人。他定定神又道:“而今你父雖已死,你卻依然活著,你族上下定然以你馬首是瞻。你要報仇自在情理之中,可你想過沒有,若你僥幸得手,項梁一死,項籍和他手下的將軍定然第一個就拿你族上下為他叔父陪葬。可你根本沒有這個能力,若你一味莽撞行事,一次兩次他們尚看在我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日子一久,那項梁叔侄就算涵養再好,忍耐再強,如此接二連三的複仇,你認為他們還會就此姑息下去麼?到那時,不光是你,就你族上下也難保不受牽連。”
“……”雲落怔怔地看著玨,這層利害關係玨一點都沒誇大。現在於她而言活便意味著無盡的痛苦,還是隨父親一起去罷,至少黃泉路上他也不會如此孤單。想到這,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那方依舊懸在梁上的白綾。
玨看她神色異樣,循著她的視線看去,那方白綾幹淨得讓人不寒而傈。看來這丫頭又想尋死了,不趁早讓她徹底打消這個念頭,就算攔下了這一次,以後的日子隻怕是防不勝防。他站了起來,走向那白綾輕輕將它從梁上拉下自語道:“死還不容易,想要活卻不那麼簡單了。你一死自己倒是痛快了,難保有奸邪小人胡言亂語,也不不必多說,隻需與你族人說你是被項梁害死的,再與項粱說你之死不過是你族上下的一個預謀。到時,你覺得後果會是如何?”
雲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個人的生死已經不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了。自己去報仇大不了身首異處,圖個痛快,可舉族一百四十餘口卻必定會為她的愚蠢付出代價。就算自己自裁而亡,也難保不會落人口實,成為奸佞之人玩弄陰謀的利刃,到那時,後果將不堪設想。她癡癡地冷笑一聲,而今她不僅不能為父報仇,就連自我了斷都是癡人說夢!
緩緩歎了一口氣,試圖舒緩心中難以言喻的痛,卻沮喪地發現這痛仍牢牢的攀附在她心上,無法擺脫也無計消除。突然好想哭,卻一滴淚也掉不下來。半晌雲落才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阿玉,我們去找少珺哥哥好麼?”
她的目光淒涼中透著絕望,少珺應是她最後的倚靠了吧?麵對這樣的雲落,玨怎忍心拒絕,當下點點頭:“你且梳洗一番,我們待會就走。”
拉開門,虞夫人急切地奔上前來,看到他冰一樣的目光,無暇多想側身進屋去了。玨衝蒲郎笑笑,神色淡定而感慨:“大哥,叨擾多日,我也該告辭了。”
“……”那日蒲郎見他不顧一切地闖城救人,便知他與雲落的關係遠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簡單,而今雲落喪父定是悲憤難譴,玨此時離開定然是要帶她一同離去,如此對雲落對項將軍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當下一抱拳道:“愚兄三生有幸能與賢弟相交,今日與賢弟一別不知何日再見,萬請珍重。”
蒲郎是個真誠的人,玨最欣賞這般人物,不像自己別扭難測,或許隻有和這般人物在一起才會全身心的放鬆罷?季心是如此,蒲郎也是如此,少珺也是如此,說起三生有幸,或許該暗自慶幸的應當是自己。想到此節,他不禁覺得心潮澎湃,一股熱血不住翻騰,上前拍拍蒲郎的肩膀笑道:“過些時日,待我為你引見一人,到那時我們三人把酒暢談,不醉不歸。”
蒲郎聽他如此說,登時咧嘴大笑起來,硬朗的五官在這笑的映襯下顯得生動起來:“好,你我君子一言。”他留下半截話,舉起手來。玨欣然舉手與之一握笑答:“快馬一鞭,大哥,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