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周武說:“下午就來人處理,可能要把工班的人打散!調動的人免不了有我,還有你!”
劉建國說:“怕什麼,我不惹事,惹了事,就不怕事;到時候我們就去找段長!這得理不饒人的事,我還就真得做得出來!”
很快就到了下午上班時間,前來上班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到齊了。可是,辦公室依然是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往日的人氣和喧鬧,一派死氣沉沉的樣子,隻有老大半躺在沙發上默默無聞,有些發呆。過了一歇,支部書記跟段包保工班的紀領導一同走進了辦公室。這時候,弟兄們也都意識到了,該來的都來了,早就該發生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接下來將要發生些什麼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又過了一歇,紀領導開始講話了:
經段保衛科調查核實,······橋隧工班工長,吳永輝,出賣考勤500個工時,所得收入非法納入工班他用。經段行政,黨委決定,免去吳永輝,工長職務。
······呂寶財盜取工班油漆兩桶,黃丹兩桶,汽油,柴油各50公斤。免去其班長職務。
······
從辦公室出來,周武說:“才這麼一點事情?”
劉建國說:“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的目的已經達到啦!”
周武聽了這話,顯出一臉的狐疑相來。
劉建國也有些懵懂,不知道下一句還能些什麼,隻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這時候老大也開始忙活了,他懷揣了兩張調令該怎樣交給他的下屬;一直以來,他總認為都是周武多事,把工班攪得烏煙瘴氣的。吳永輝不管怎樣都是一工之長,也用不著你來多事,你不僅在段長那裏告了呂寶財跟吳永輝,還把我也捎帶了進去,若是在這件事情上讓步,我還怎樣負重。可是這個劉建國也不是個東西,當初你從線路工班下來,要是沒有我的同意,你還能來麼?你不僅不感恩,反倒跟周武一道串通起來糊攪和,這回隻要把你們一文,一武都弄出這個工班,其他的人也就好收拾了。老大想到這裏也就更加信心滿滿。過了一歇,他說:“周武,劉建國,你們進來一下。”
當周武跟劉建國從老大手裏接過調令都頗感強烈。周武說:“你還不如幹脆把我開除了算了,這樣你就可以放心的當你的主任。沒想到你更壞!”
老大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說:“這都是工作的需要嘛,有什麼問題還可以向上麵反映。”
劉建國強忍著怒火。說:“這不是段長的意思,一定是你搞得鬼!告訴你,我要一級,一級的往上告,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找一個說理的地方!”
這時候,在一旁一直沒吱聲的紀領導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就在那裏靜靜地聽著。
紀領導是段黨委成員,是包保工班安全生產的段領導。紀領導曾是宣傳幹事,跟文字打交道。因劉建國曾在某刊發表過兩部中短篇小說,打那時起就少有來往。私下裏曾有一好心人說,你有這樣好的條件,還在下麵混,多可惜!劉建國說,又不是名人,就兩篇文章也要厚著臉皮往那裏鑽,有點過。那人就搖搖頭。分明在說,你是讓門夾了,還是讓驢給踢了?你就是一木頭疙瘩!書呆子,不食人間煙火的白癡!像你這樣的,甚至不如你的人多了去了,老早就削尖了腦殼往裏鑽!這人類曆史造山運動咋就有了你這麼一個、不懂人情世故、一根筋的人哩。而眼下,又惹了這擋子爛事,你,還有希望麼?
老大把調令交給了劉建國跟周武,應承了兩句,轉身走了。紀領導一句話也沒說,他望著劉建國木木的樣子,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劉建國手裏捏著沉甸甸的調令,心裏很不是滋味,在沙發上坐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他有些木木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又過了一歇,他隱隱地覺得,再這樣呆在這裏不走,已沒多大意思了,便起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這時候,周武也緊隨其後,低下蔫不唧唧的頭顱;一路上,誰也不說話,清淨的出奇。這時候,有一山民,迎麵走了過來,打了個照麵,麵帶微笑,向他們點了點頭表示友好。可是,他們連頭都懶得抬一下,呆若木雞樣,邁著沉重地腳步,隻顧向前走著。
平時,這條由工班通往家裏的月台上,總有路工,鐵路家屬,退休老工人,學齡前兒童,還有三三倆倆旅客的坐臥和漫步的身影。偶爾也有奔馳而過的貨物列車摩擦鋼軌發出的破銅爛鐵聲。還有那旅客列車碾過鋼軌接頭發出清脆的鐺鐺聲響。也有路邊的草叢,灌木,房前屋後鳥的鳴叫聲。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眼下,是走還是留,他們將麵臨全新的抉擇。
進了家門,兩人坐在沙發上依然如故,木木的,也不抬頭看對方一下。過了好一歇,劉建國才說:“你先回去,我需要靜一靜!把材料寫出來。”
周武走後,劉建國來到書桌前,攤開稿紙,拿起筆,老半天也寫不出一個字來,一連開了兩個頭,也都一把撕下,揉成團,扔在地上。那平時尚好的思維,這時也都逃得無影無蹤了,剩下的一點點空間,也都蒼白無力;那油然升起的一個欲念,不可遏製地漸漸地塞滿了他的腦子,他開始有了申訴的欲念和想法,那隱隱閃爍的欲念和想法甚至還有些卑劣,那就是,這次由他執筆,再收集一些材料,把前前後後發生的這些事,聯名弄到鐵路局去,隻要把事情弄大了,他老大也就不好收場了。可是,他又有些舉棋不定,一旦這個欲念膨脹起來,就不再是一個人的事了,那段長,黨委書記又將怎樣去麵對?他們在民生問題上的看法是一致的麼?不,他們不會的,絕不會。他呆呆地坐在那裏思前想後梳理著頭緒,腦子裏除了那些齷齪的申述種子外,幾乎什麼也沒剩下了。他的腦子裏又開始變得嗡嗡作響,他越是梳理,也就越是乏力,倍感力不從心,不知所措啦。過了好一歇,他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蠟光紙打印的調令,細細地看了一遍,以此來喚起一種寫下去的靈感,可是,一連看了兩遍,也隻是覺得都是些幹條條似的抽象物。一個長期以文學作品為題材的手筆,怎麼一遇到這類文體就不知道如何下筆思路閉塞了。就在一瞬間裏,一個念頭閃過,陡然又想起周武是上月幾日,幾時把舉報信遞交到段長手裏的,段長當時持得又是什麼態度?這中間是否又出現過什麼差錯?想到這裏又急忙擱下筆急匆匆地去找周武。當就要到工班時,支部書記跟紀領導就從一個小巷子裏鑽了出來。說:“劉建國?你幹啥去?我們找你半天了!周武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