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是四人,走出碧雲軒的時分卻隻剩兩個人了。淩亭抬頭瞧了瞧天色,濃黑清寒。身後的青榆到底禁不住深夜的涼意,雙手抱臂環住自己。淩亭看見了,蹙了蹙眉,隻是身上畢竟也沒有可解的衣裳了。
“若不是夜已深,城門都已宵禁,倒是能帶你出城看看……”
青榆看了他一眼,喜怒不辨。淩亭見她不做聲,又湊上來笑道:
“我想到一個好去處了,阿榆今夜陪我一道如何?”
見他涎皮笑臉的模樣,青榆終於起了幾分怒氣,把眼一瞪,沒有理會他自個兒走了。
“哎”
淩亭笑著追上去,拉住她一個轉身,直視她雙眼,道:“你上回說的那個謝慶軒,我查到些眉目了”
青榆果然神情波動,張口欲言,淩亭卻搶先道:“小爺辛苦這麼一番,非得要個人陪爺賞花賞月才肯罷休”
真是頭一次見死皮賴臉到這般明目張膽的地步的人,青榆一時有些無語。
等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認輸道:“去哪兒?”
淩亭眉開眼笑,張著雙臂,道:“過來,可得摟緊了,待會莫叫出聲”
青榆正待發問,淩亭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裏,腳下一個起落便踏上圍牆翻了出去。
猛然失重的感覺讓青榆心中一驚,死死咬住嘴唇才止住了叫喊。感覺到淩亭帶著她在無數道房簷上飛掠,當下也不敢睜眼,無奈隻得兩隻手臂圈上淩亭的脖頸,緊緊摟住。
察覺到懷中人不斷往裏縮,淩亭笑了笑,伸出左手環住她的腰,心裏別提多歡暢了。
不斷聽到風聲從耳邊掠過的聲息,不知多久,淩亭才停了下來,拍了拍懷中人的後背,笑道:“阿榆,睜眼”
青榆才把臉抬了起來,睜眼四顧,兩人此時正站在一幢三層樓閣的屋簷脊柱上,底下影影綽綽,青榆仔細一看,原來是玲瓏山石並各色奇花異卉,是座極為奢華的園子,當下她心中斷定。
“不是叫你看底下,抬頭”
淩亭笑著指了指二人前方,青榆一看,覺得渾身的血都被屋頂的風吹涼了。
蒼茫夜色中,那座至尊無上的宮殿仍然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所有仿佛螻蟻一般的屋宇,九道正殿大門在這裏看得清清楚楚。
那裏,是中原二十七州的血脈所在。
青榆回過頭,啞聲道:“你帶我來看皇宮?”
淩亭不以為意地說:“那一座墳塚有甚好看?隻是告訴你,天底下尚有比皇城登得更高的地方”
青榆一愣,就看到淩亭身子一低,攀著簷角上那隻蹲獸整個人落到了屋底下去。
“你先等著”
話音傳來,連攀著簷角的那隻手都收了下去,不知道他在下邊悉悉索索地弄什麼。
“好了”
淩亭一躍而上,輕拍了拍手上灰塵,朝青榆笑,“過來,我帶你下去”
待兩人落在三樓回廊上,青榆才發現門已經開了,一副沉沉的鐵鎖還半掛在上邊。青榆終於反應過來,回頭低喝:
“你把人家門給撬了!”
淩亭撇撇嘴:“說甚撬門,我隻是從窗台那盆金蘭底下摸到把鑰匙,順手開門罷了”
青榆氣急,卻被淩亭以指掩唇,“這可是瑞王的宅子,切莫聲張”
“原來淩三少平日裏還身兼數職,這夜裏飛賊的活兒可是熟練得緊!”
青榆無不譏諷地開口道,隻是聲音到底還是壓低了。淩亭聞言挑了挑眉,未有回答而是朝青榆做了個“請”的手勢。
“飛賊請小姐入室,小姐進還是不進?”
借著窗子透進來的月暉,屋子裏的擺設才隱隱約約看得清楚。然而淩亭好似對這處熟悉的很,徑直走到窗前,拿起案幾上一柄長長的物件,以袖擦拭著最上邊一顆圓球,不多時熒熒的光華便綻了出來。舉著這柄形狀奇異的明珠燈台回到青榆身邊,他指著那珠子笑了笑,說:
“這可不是'明珠蒙塵'?”
青榆看著那顆珠子,幾乎有嬰兒拳頭大小,光華瑩潤無比,越看心裏越覺得熟悉,脫口道:“南庭玉珠!”
淩亭見她認了出來,點頭:“可不是麼,當年南越進貢的時候還寶貝得跟什麼似的,轉眼便被瑞王丟到了這別院的犄角旮旯裏積塵”
青榆抓住了他話裏的線索,隱隱嗅出幾分味道來。
“這莫不是瑞王的貔麟閣吧……”
這回淩亭終於撫掌笑了起來,拉著青榆的手一起掌住那柄玉珠,向四周照去。
“貔麟祥瑞,盡收天下無價寶!來,阿榆,今兒個咱們也開開眼!”
青榆倒抽一口氣,這才看清周遭的事物都是些什麼物件。足有半麵牆高的紅珊瑚寶樹,巧奪天工的懷中抱琵琶女子玉雕,雙眼綴了曜玉的機拓木鳶,一整張毛發光亮的白額大蟲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