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話 此情難負(2 / 2)

“貔貅護玉,要說最了不得的一件,還是這個”

說著淩亭把手中的明珠往前一探,一張整玉雕成的矮足蓮花榻才終於展露人前。比之淩亭手中玉珠的光華更為細潤,通體柔白甚至微含水波流動的通透,已近似琉璃了。

青榆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道:“誰見了這般景象還要說瑞王隻不過是個閑散王爺……那才是真傻子”

淩亭把玉珠往旁邊桌上一擺,開口道:“管他王爺還是皇帝,都比不上自個兒睡覺來的要緊”

說著從牆邊立著的一架紫檀大圓角櫃中抱出一摞綢緞絹絲,攤在青榆麵前。

“聽說這種琉璃水玉觸人肌膚而不寒涼,於人經脈通順也有奇用,今夜阿榆不妨試一試。若覺得冷了,這些綾羅隨意擇一匹蓋上便是”

青榆有些哭笑不得,“你讓我歇這?”

淩亭攤開雙手,一臉無賴地道:“不然呢?我可沒力氣再抱著你飛半個皇城回去碧雲軒”

青榆語塞,好一會兒才踟躕道:“那你呢?”

淩亭一笑,半開玩笑地說:“自然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你了”

青榆最終還是在玉榻上歇了下來,身上胡亂地蓋著一床薄如蟬翼的紅綃羅帳,隻因她怎麼也不願意拿那耗費無數繡娘心血的錦繡作鋪蓋,那一針一線太了不得,無論如何不敢冒犯。

翻了個身,看著坐在鋪了整虎皮的圈椅上的淩亭,她突然想到:

“你先前不是說查到謝慶軒了麼?”

淩亭睜開眼看向她,低咳了聲,道:“還記著呢”

青榆隻是執拗地看著他,一雙眼像盛了雪山清水。淩亭在這目光裏終於敗下陣去,“嗯”了一句,低聲道:

“查到了,謝慶軒大曆三十一年赴任涼州主司,六年來治官嚴謹卻無甚功績,看樣子京中也無意再調動他……他大子早夭,在涼州六年間又得了一雙兒女……”

青榆頭枕著手臂仔細聽著,末了,忍不住支起腦袋看向淩亭。

“沒了?”

淩亭無奈地說:“沒了,謝慶軒並不是個多大的人物,又身居僻壤,京州得到的消息不過寥寥,且大多是述職政績如何如何”

青榆聽了,麵上也不顯氣餒,想是已經料到這般情況,當下又凝眉苦思其他可行之法來。

見她側躺在榻上又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淩亭不知她在轉甚麼九曲心腸,直言道:

“你從謝慶軒這邊入手反倒無頭無緒,依我看,直接追查邢獄司和巡捕司說不定有一番發現”

青榆蹙著眉頭,緩緩開口:“你說的我未嚐沒想過,原本是打算從刑部侍郎府上找線索……”

淩亭手指輕扣桌麵,看著她,道:“所以就使計讓楚纖纖搭上薛誠?”

青榆沉默,許久才開口:“開頭……確實是我讓楚纖纖作的戲,隻是中間變道早已不受我控製,結局雖非我願,卻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麼?”

淩亭臉上的笑容擴大,青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撇過臉去,問道:“怎麼?”

淩亭搖頭不答,心中卻覺得熨帖,初見時還道這個小女子雖然機敏卻太過孤絕冷情,愈久則愈明白她的情深。千萬般心思用盡,不為陰謀與仇恨,而是為找尋家人;算計得出一條條錦囊妙策,卻終究在最後一步放手,因她不願違拗人情。

淩亭看著那人烏黑發間露出的秀致耳廓,笑著說:“你既能想到薛誠,為何不考慮考慮我呢?大理寺比之邢獄司,品級隻高不低”

青榆翻了個身,隻留給他一個瘦薄的背影,這裏吃了個閉門羹,淩亭的心情卻十分好。

“你不用再想恁多彎彎繞繞,大理寺我幫你去查”看了眼青榆清瘦的腰身,又補道:“憂思傷身,這段時間就好好將養一陣罷”

半晌沒有回音,那人背對他側躺在玉榻上,烏發素衣,身蓋紅羅,是簡素與繁華的極致對比,又是貼切糅合。淩亭不禁屏住呼吸,悄悄將手邊光華微盈的南庭玉珠用錦帕罩了起來,一舉一動當真是那: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室內光輝黯去,氤氳濃霧般的黑色湧到青榆身邊,在這庇護下她終於敢睜開眼睛。身下的玉石溫潤地貼著她的肌膚,感覺很安適,但少眠的宿疾仍然讓她毫無睡意。

淩亭耳中一直聽到那道淺長的呼吸,慢慢地也覺得朦朧的夜色向他眼前襲來,靠在圈椅上的身子逐漸鬆軟下來,在他陷入昏沉的那一刻,恍惚聽到女子輕聲說:

“淩亭,你別待我太好,不值當。何況……我隻恐終會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