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餘年裏,蘇慧廉主持和修建了城西教堂等多所教堂,為溫州人建造了藝文書院和學堂。他希望通過教育,把學生塑造成心智健全的人。“重要的是要頭腦清晰,心胸坦蕩,對人生有精神上的追求。”分班教育、學校周日放假這種今天看來極為平常的管理方式,都是由蘇慧廉們開一時先河。路熙和他們的女兒謝福芸也在藝文女校中執教。在幫助中國女生改變站姿、教她們運動遊戲的過程中,路熙也感到了“創造曆史”的快樂和工作的意義。
那時溫州很多教徒目不識丁,更不用說聽官話版的聖經宣講了。蘇慧廉利用自己特別的語言造詣,將《聖經》翻譯成溫州普羅大眾一聽就能明白的“土話”,成了教徒的必備之物。
不同於傳教士中的保守派,蘇慧廉還力主用本土化、情境化的方式傳教。當時許多西方傳教士為強調宗教的“純潔性”,不屑甚至貶斥中國音樂。蘇慧廉不僅自己學習中國音樂,還建議直接用中國樂曲為唱詩班伴奏,他本人就曾將《茉莉花》的歌詞改為《聖經至寶》。針對一些本地教徒周日跋山涉水為教會服務的情況,蘇慧廉考慮到中國的現實,特別申請突破固有的義工規定,為這些貧困教徒的勞動支付薪資。“這些本土化的做法,蘇慧廉絕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突出的一個。但可以說,他的不少實踐和研究是超前的”,沈迦評價。
蘇慧廉1906年離開溫州,受邀赴李提摩太創立的山西大學堂就任西齋總教習。在山西他雖然仍為教會服務,但角色已成功轉換為教育家和漢學教授。他出版了《儒釋道三教》,他的英譯《論語》是牛津大學最認可的經典翻譯,長年的耕耘甚至讓他得到了“孔夫子”的稱號。
除了所著《李提摩太在中國》民國十三年便已出版漢譯文外,蘇慧廉幾乎沒有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什麼蹤跡。其實,他和嚴複、王國維、蔡元培、吳佩孚、顧頡剛、丁文江、黃炎培、翁斌孫等眾多當時的名流都有交往。他的生命軌跡,直接或間接地改變了一群重要人物的命運。
民國初年,蘇慧廉為籌辦華中聯合大學返回英國。本已籌得300萬英鎊,卻因一戰使計劃落空。謝福芸幾年後創辦了北京培華女子中學,林徽因就是該校學生。而蘇慧廉在歐洲創立法國華工青年會,為一戰戰場上的20萬中國人服務,並以出色的工作獲民國政府文虎勳章。上世紀20年代,已是國際著名漢學家的他,參加中英庚款顧問委員會,和胡適等人一起,使1100萬英鎊得以退還中國。
65歲時,為了處理中英庚子賠款退款,蘇慧廉最後一次回到溫州。然而時移世易,他滿眼看到的卻是,隨著民族運動的興起,當年創立的教堂已被人占領,他創辦的藝文學校,外國人悉數被驅。“不管我如何評述中國,我都是帶著一種對中國和中國勞苦大眾的真摯情感。我曾服務於他們,並在他們中間度過了我的半生。中國的未來需要耐心,也需要持續的同情。”他在其1928年所著《中國與英國》一書中這樣寫道。
在妻子路熙的回憶錄裏,她對他們最好的年華如此作結:“我在中國的歲月,從暴亂始,自革命終。我在中國的生活有價值嗎?有價值。”
沈迦感慨道,蘇慧廉晚年發現自己創建的所有功業被遺忘和顛倒,他應該是滿懷蒼涼離開第二故鄉的。沈迦用“半生湖海,未了柔情”這8個字形容這位傳教士對於中國的複雜情感。
(劉遠香薦自《壹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