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親政之後,範純仁當上了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位同宰相。他仍然棱角分明。
侍郎蘇轍在接受皇帝策問時,引用了漢昭帝改變漢武帝法度的事做例子,希望能推動改革。宋哲宗一聽,大發雷霆:“你怎麼能以漢武比我朝先帝?”大概誰也沒見過宋哲宗發那麼大的火,蘇轍沒敢再辯解,默默地走下金殿待罪,眾大臣嚇得沒人敢抬頭。這時,範純仁站了出來,從容地說道:“武帝雄才大略,漢代以來人們對他都是褒揚。蘇轍用他比先帝,不是誹謗。陛下親政剛開始,對待大臣不應該像嗬斥奴仆一樣。”右宰相鄧潤甫善於看領導的臉色說話,厲聲說道:“先帝的法度,都要被司馬光、蘇轍破壞殆盡了。”範純仁說:“不是這樣,法令有了弊端,就應當改正。蘇轍所論,事與時而已,不是說人。”宋哲宗這才稍稍息怒。
放著“救命稻草”不抓
北宋的政壇就是兩派不停地換,誰上台另一派就倒黴。司馬光的政敵章惇當了宰相後,一上任就把司馬光一派的重要大臣,如宰相呂大防等都放逐到荒涼的嶺南,並且建議皇帝說,即使遇到大赦,也不應讓他們回來。
範純仁聽說後,十分憂憤,想齋戒後上疏申辯。此時,他已年屆七十,正鬧眼病,雙目看不見東西,家人都跪下求他:“千萬不要再觸怒皇上,萬一獲罪,實在不是年老之人所能承受的啊!”範純仁回答說:“事已至此,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說話,假如皇上之心能夠回轉,關係這麼多大臣,也算功德。假如不能,即使我死了,又有什麼遺憾。”於是上疏皇帝,為呂大防等辯解,最終沒能達成心願,被判與呂大防同罪,被貶永州(今湖南省永州市)。
範純仁的兒子對父親的身體狀況十分擔心,建議他向皇帝求情,免除此次辛勞之旅。範純仁搖頭拒絕,令家人收拾東西上路了。旅程異常艱辛,兒子們不時詛咒章惇。範純仁聽到了,批評他們說:“孔子說,‘不怨天,不尤人’,不要吃點苦,就怨這個怨那個。”
老大範正平說:“我聽人到處議論你呢,說你是因為貪名,才表現得如此淡定。”
範純仁回答說:“我已經70歲了,兩眼看不見東西,如今萬裏之行,難道是我所希望的嗎?但我熱愛君王,如果此時不能盡忠,而隻為回避貪名的嫌疑,那就沒有為善之路了。”
有一天,在過江時,範純仁乘坐的船突然翻了,當兒子們把他從船裏救出來時,他全身都被江水浸透了。兒子們又抱怨起來,一上岸,範純仁就說:“難道船翻了,也是章惇害的嗎?”
到了永州沒多久,有一天,二兒子範正思高興地跑來說:“咱們可以返回朝廷了。”範純仁很奇怪。範正思解釋說:“你朋友韓維不是也被貶了嗎,最近他的兒子跟章惇申辯,說他父親執政時曾與司馬光不和,韓維因此被免除了貶謫。當年你不是也反對過司馬光嗎,前有車後有轍,咱們也可以以此為借口。”
範純仁搖頭說:“我因為司馬光推薦,以至宰相。同朝論事不和是可以的,如果以過去的言論作為今日之事的借口,那可不行。與其有愧心而生存,還不如無愧心而死。”
範純仁在永州一待就是3年,直到去世。他不是沒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卻始終不肯攀比老朋友韓維,更不肯攻擊司馬光為自己開脫。
範純仁曾作《鷓鴣天》,詩中寫道:“公方結客尋佳景,我亦忘形趁酒杯。”他在起起落落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因為從未把名利、地位放在心上。沒有了外物的羈絆,才能率性而為,唯其如此,曆史上才少了一個官場老油條,多了一個讓人敬佩的真名士。
(紫霞薦自《老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