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氣的一把推開李錦然,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我何時讓她做殺人放火的勾當。”
李錦然在一旁低聲說道:“誰說不是呢,好在祖母並沒有信了她的話。二娘,小荷之後又對我起了殺心,您還要袒護她嗎?”
浣衣房之事傳入了吳氏的耳中,周荷在李府也沒什麼用處了,何況又背了這麼多條命案,總歸是要坐牢的。周氏眯著眼想了想,明知道李錦然讓自己出去是在給自己下套。可如今既然周荷跑不掉,她又不願一直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不如就賭一把。她歎道:“隻是人證物證俱在,想翻案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錦然勾了勾唇,笑彎了眉地說道:“二娘隻需按我說的向呂大人交代便是。”李錦然笑眯眯地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細細地告知了周氏。周氏將李錦然所言謹記在心,李錦然又與她親密無間般地談天說地、麵上相聊甚歡,卻都各懷心思。待李錦然出了牢房後,周氏冷眼看著牢房陰暗的牆壁,潮濕冰冷的床,目光變得越來越沉,走到床邊將被褥一股腦兒地全部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又踩。過了良久她重重地坐在地上,看著李錦然離開的方向,手摸了摸被打腫的麵頰,恨意決絕。
出了長陽府衙,李錦然隻覺心中暢快無比,反倒是蘭芝憂心忡忡。途經熱鬧的集市時,李錦然忽然在一個小販的攤邊停了下來。她挑了支石榴金步搖插在蘭芝的鬢發間,笑道:“讓你打了二夫人怎還不高興,莫不是還未解氣?
蘭芝眉間隱隱帶著擔憂,歎道:“隻怕二夫人回府後,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你跟著我還未曾看過這長陽城的景色,如今天色尚早,可願與我一道欣賞風光。聽聞站在水雲閣的三樓遠眺長陽斜陽,是文人遊客不可錯過的景色。”李錦然慢悠悠地說道。
“小姐,你怎一點也不擔心二夫人,我怕……”
“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們已經成為二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此時她再回李府,必會找盡一切方法要除掉我們。可祖母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些日子祖母必是將二夫人這些年對我與錦繡的情況,調查得清清楚楚。祖母這次回來,看得出她對我有愧疚之心,必不會再讓二夫人囂張下去。”李錦然笑道,指著水雲閣的方向又問,“既然我們都沒有性命之憂,二夫人回了李府還得看祖母的臉色,你可有心情去看斜陽了?”
蘭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與李錦然一同朝水雲閣走去。
當李錦然與蘭芝二人站在水雲閣三樓看斜陽美景時,周氏正拍打著牢房的門大聲呼喊。獄卒對周氏有幾分忌憚,知道她上麵還有個周良,不多久便問其何意。周氏高聲大呼冤枉,要呂生重新斷案。獄卒見李錦然來時是知府親自帶路,進了牢房後對周氏極為尊敬,知道眼前這個人不能得罪,急忙出了牢房向知府稟報。
一聽獄卒說周氏在牢房大呼冤枉,呂生立刻想到李錦然所言。他又命獄卒將周荷從牢房裏押到公堂之上,待周氏來了之後再行審問。
周荷被獄卒押到公堂上時,正巧看見跪在地上的周氏,大為吃驚地說道:“姨母,你不是外出遊玩了嗎,為何會在這裏,您犯了什麼錯?”
周氏冷笑兩聲,淡淡地看向周荷,道:“問得好,我所犯何事,你必是再清楚不過了。”
能讓周氏這般生氣的人,除了李錦然便再不會有別人了。她怒道:“李錦然這個……”
周氏生怕周荷將後麵的話說出來,抬手給了她一巴掌,斥道:“逞凶殺人已是罪大惡極,還敢口出狂言。我真是白疼你了,竟把你嬌慣成這樣。”
周荷被周氏這一巴掌打蒙了,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張了張口,卻見周氏怒目圓睜地看向她。她被周氏的氣勢嚇到,半天不敢言語。
“還說你沒有殺人,要欺瞞我到什麼時候?”周氏大喝道。公堂之上鴉雀無聲,呂生看了看師爺,見師爺微微搖了搖頭,便在一旁看著堂下二人。周氏此時從地上站了起來,抓住周荷的衣衫,厲聲質問道:“高堂之上豈容你信口雌黃,還不從實招來。”
周荷被周氏嚴厲的氣勢震懾到,不由自主地點頭道:“我隻是出了主意,但不是我下的手啊。”她不明白周氏為何突然會提起浣衣房的事,迷惑地看向周氏,卻見她向高堂之上的呂大人跪了下去。
周氏看著呂生痛心地說道:“大人,我雖疼愛這個外甥女,卻絕不容忍她知法犯法。請大人嚴懲不貸。”
呂生想了下,半晌道:“帶人證。”
青蓮在門口早已等候多時,聽到有人傳喚自己,便走了進來,與周氏一起跪在地上。她不待呂生問話,便深深地向其拜了拜,痛哭道:“臣女該死,不該替周荷小姐作偽證。”
呂生一拍驚堂木,怒道:“既是知道周氏非殺人凶手,為何要欺瞞本官。”
青蓮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嗚咽道:“周荷小姐許諾臣女若是作了偽證便還我自由身,再給我良田百畝。臣女一時財迷心竅,請大人責罰。”
周荷看著從未謀麵的青蓮,頓時明白周氏方才的話從何而出,急急開口說道:“姨母,你不要中了她的奸計,我被她害的已是犯了……”
“來人,堂下所跪之人知法犯法,執迷不悟,陰險狡詐,給我杖責一百!”不待周荷說出下麵的話,呂生抽出竹簽扔在周荷所跪的地方。兩個衙役將周荷押在地上,隨後又有兩個衙役拿著竹板走上前,往周荷的臀上狠狠地打了下去。
周荷慘叫不已,哀求地看向周氏。周氏卻將頭撇向一邊。呂生暗暗捏了把汗。二殿下趙灝千叮萬囑交代自己,斷不可將周荷所犯之罪對外人言明。他要自己在暗中從旁協助,將周荷背後主使的人一起找出來,沒想到自己一個疏忽差點叫周荷抖了出來。倘若叫她得逞,他的官運就徹底走到頭了。思及此,他又抽了一個竹簽扔下去,喝道:“打,給我狠狠地打。”
周氏心生不忍,周荷心機頗深對她卻還算真心實意,又聽話乖巧。可她如今沒有別的法子,隻能棄車保帥。周荷一陣陣的慘叫聲在她耳邊不住地回蕩,她忍不住站了起來,向呂生行了行禮,委婉地說道:“大人,如今已證明我是被冤枉的,是否可以放我回去?”
呂生堆著滿臉的笑,道:“夫人說的是哪裏話,我親自送您出門。”
呂生將周氏親自送了出去,周氏在府衙門口站了片刻,直到周荷的聲音漸漸變得再也聽不見為止。周荷的慘叫聲令周氏想到了張媽媽,這兩個人她都極為喜歡,卻都沒有個好下場。她抹了把臉上的淚,含著對李錦然滿心的憤恨,朝李府的方向走去。
周氏走後不久,藏匿於茂林間的馬車行了出來。簾子掀開後趙翰從裏麵走了下來,徑直向府衙大門走去。聽見公堂裏竹板起落的聲音,趙翰別有意味地笑了笑。有人在前麵引路,花廳早已備好了上等雲霧茶等著他來。
趙翰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杯,隻輕輕地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說道:“呂大人的麵子可真大,不知趙某要等到何時才能有幸得見一麵。”
正在沏茶的丫鬟被他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嚇得手不住地顫抖,趙翰見丫鬟極為害怕,不由想到那一張相貌清秀的容顏。她聰明伶俐,足智多謀,且不會因為自己是皇子就親近他,也不會因為失了權勢便遠離他。他怒時她淡定從容,他喜時她安靜聆聽。他搖了搖頭,想將李錦然的影子從腦海裏甩出去。丫鬟卻以為他不滿意手中所沏的茶,沮喪著臉快要哭了出來。
趙翰隻覺無趣便站了起來,呂生接到有人報四殿下趙翰來的消息,立刻尋了個借口結了案,將周荷又關入大牢,一路小跑地向花廳趕了過來。見趙翰未在喝茶,狠狠地瞪了丫鬟一眼,正欲開口訓斥。趙翰卻開口道:“青蓮現在何處?”
“仍在公堂之上,沒有您的命令,屬下不敢讓人將她放走。”呂生恭敬地說道。
“即是如此,人我就帶走了,可有令呂大人為難的地方?”趙翰笑道。
“這倒是沒有,隻是青蓮作了偽證理應受罰,周夫人又白白關了牢房,隻怕……”呂生低垂著頭,欲言又止。
趙翰哈哈一笑,走到呂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呂大人,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討好了一方,總要讓另一方不喜歡的,關鍵在於你怎麼取舍。”
“四殿下教訓的極是。”呂生不住地點著頭道,“是下官糊塗了。”
“那青蓮……”趙翰看著呂生道。
“自是您說了算。”呂生訕訕道。
“那就不多做打擾了,告辭。”趙翰起身離開,似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過身看向給他沏茶的丫鬟道,“不要多想,方才我隻是想起了一位朋友,隻可惜這位朋友我很快就見不到了,故而惋惜地搖了搖頭。你沏的茶我很喜歡。”趙翰說完此話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公堂走去。不知怎的他對這丫鬟忽然心生憐憫,擔心在他走後呂生會為難她,便解釋了方才的緣由。或許是因為蘭芝吧,他暗地查過李錦然的一切,知道她與蘭芝情同姐妹。李錦然啊李錦然,為何我們要在互相算計的時候相識,他為江山待她虛情假意,她卻出手救了他一命。這叫他今生無論做什麼都償還不了她的恩情!
丫鬟抬起眼簾感激地看向趙翰漸行漸遠的背影。
趙翰將青蓮從公堂上帶了出來,將她領出府衙。趙翰指著馬車對她笑了笑:“去吧!”
青蓮輕聲道謝後,向馬車走去。馬車的簾子卻被人掀開,她轉過頭去看趙翰,這馬車難道不是送她離開長陽的嗎?
“丫頭!”
極為熟悉的聲音傳入了青蓮的耳畔。她又看向馬車,見來人身穿粗布麻衣,手中拄著一根拐杖,滿臉含笑地看著她。
青蓮喜極而泣,站在原地哽咽了幾聲,半晌道:“爹!”
青蓮忽然轉過身,麵對著趙翰跪了下去,感激地說道:“多謝四殿下將我爹帶來,我這就尋一處二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度此生。”
趙翰上前將她扶起,從懷中拿出一些銀票遞給她道:“不必謝我,這都是李錦然之意,我不過是送個順水人情罷了。”
青蓮的眼裏露出驚訝,喃喃地說道:“我曾害她差點喪命,她卻還願助我。她這般好,為何我就沒有蘭芝的好命。”
青蓮自言自語時,趙翰已慢慢地向遠處走去。
“丫頭,走吧!”青蓮的爹粗啞著嗓子喊道。
“唉!來了。”青蓮回過神,坐在馬車上,揚起手中的馬鞭,隻聽啪的一聲,馬車奔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