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6章 :夜闖梅苑(3 / 3)

蘭芝將已做好的飯端了過來,看見沈信麵色異常慘白地站在門口,李錦然故作悠然自得地讀著書卷。她微微一歎,不忍沈信受著重傷還要強撐站著,試探地問了一句:“小姐,叫沈信與我們一道吃飯可好?”

李錦然將手中書卷重重地扔在桌上,看向沈信的眼裏帶著恨意:“若不是有孫止與周正二人護著我父親,他早就將我父親殺了。你卻叫我與他同桌而食,安的是何居心?”

沈信的身體微微地顫了顫,知她所言句句屬實,不做絲毫辯解。

蘭芝從未見過她對著自己人發脾氣,如今見她看沈信的眼神就如同一個仇人,心亂如麻,欲要再度開口替沈信求情。李錦然眼神如同一把利劍看向她。她緩緩地低下了頭。李錦然再次看向沈信,絲毫不給他一絲好臉色,怒道:“你還不出去,我沒把你交出去便是對你最大的仁慈,是不是要我趕你出去?”

沈信見她怒意難消,很早之前就料到李錦然知道自己做的事後,便永生也無法原諒自己。他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可他沒有忘記自己回來的目的是什麼,也不能就這樣離開。他看著李錦然一步步地朝自己走來,知她是要親自趕自己離開。他想也未想地就跪了下去,隻要能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他縱是死也值得。

蘭芝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沈信雖與她同為仆,可他性格孤傲冷淡,何曾有過這般姿態。她急忙將手中的飯放到桌上,又疾步走到李錦然的麵前擋住,焦急地說道:“小姐,我們先好好地吃完這頓飯好不好?”

“小姐,我殺了周正與孫止,你連緣由都不問便定我的罪,這不是我認識的你。”沈信跪在地上,所以並未看見李錦然眼中的驚慌,繼續說道,“主子有好些日子未曾來看你,怕是你早就將他忘到九霄雲外了吧。”

“不要說了。”李錦然連連後退。她不想聽,也不要聽,為什麼一定要逼著她知道真相。

“主子對你照顧有加,哪怕離開你有千裏遠,也要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甚至不顧生命安危回來看你。為什麼他如今不來了呢?”沈信抬起頭去看李錦然,才看清她眼裏的慌張。他說道:“主子戰場殺敵,身中數箭,至今仍昏迷不醒。”

李錦然聽見沈信說出這個消息,再也無法站穩腳步,險些向後倒過去,幸而有蘭芝將她扶住。她的臉色比沈信還要蒼白。她想起趙翰這些日子探望她時,曾無意間提及大慶與西涼的戰事。太子趙漳與父親李錚二人帶精兵良將上戰場殺敵,趙漳身中一箭,退下戰場後父親持弓射箭連連擊中西涼主帥。西涼失了主心骨作鳥獸散,大慶大勝。她不信世上竟有這樣巧的事,卻還是心存僥幸地說道:“蘇照可是……”

“西涼主帥,拓跋照!”

沈信簡單直白的幾個字,卻讓李錦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深知蘇照自幼習武,尤善騎射。她不信若是在戰場上,他不會射不中父親,可他卻遲遲未曾下手,為什麼?他曾問她此生最期待何事,她笑答母親病愈、父親解甲歸田,尋一處靜謐的好地方安度此生。如今蘇照與父親二人同在戰場為敵,他卻牢牢地記住了她的話。若是沒有她這番話,也許身中數箭的人便是父親。蘇照啊蘇照,為什麼你要待我這般好?她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心中思緒萬千。

可蘇照也不是她所認識的蘇照了,他姓拓跋,西涼皇室的姓。她就說他怎會有這麼大的本事,武藝超群的沈信甘願為他賣命,醫術高明的衛相也聽之差遣。他的身後一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為他做事。他回西涼後,將西涼治理的這樣好,必是人人愛戴的開明國主。可她沒有忘記,自己是大慶的人。大慶與西涼開戰,西涼敗,她應當把酒祝賀。可是……她緩了半晌,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緩緩地說道:“要我怎麼做?”

“讓他死了這條心吧,小姐。”沈信抬起頭,鐵骨錚錚的男兒眼裏竟是泛了紅,“主子與你有緣無分。他是西涼王,你是大慶重臣之女,兩國交戰早已讓雙方百姓互生厭惡。他雖明白這一點,卻屢屢在戰場上仍心慈手軟。若是不斷了他對你的這份念想,隻怕他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沈信說罷此話,對李錦然再叩首。李錦然神情恍惚,滿腦子都是沈信那句讓他斷了對她的念想。原來他喜歡她。她想起他離開李府後,有幾次深夜來梅苑看她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來是想對她表明心意吧。可他又明白當今局勢,他不舍得她兩處為難。難道她就舍得他命喪黃泉嗎?她仰著頭嗬嗬地笑著。原以為她今生今世都再尋不到疼惜她的人,卻沒有想到那人曾經就在自己的身邊。她將沈信從地上扶起來,語氣蒼涼地說道:“你身負重傷偏要來梅苑,就是想讓我再見他最後一麵,對不對?”

沈信點了點頭,衣衫因傷口裂開而再度染上鮮血,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蘭芝低下了頭不忍去看。

“為什麼他們在逼我,連你們也逼我。”李錦然看著沈信道,“你明知我對你冷言冷語,就是不想讓你對我說出真相。可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知道呢。”

李錦然如今的處境他一清二楚,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讓她分心,可主子的命在他心中比任何人都重要。他心中對她有愧,卻隻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他見李錦然神色憔悴,欲要出聲安慰,卻見她向梅苑外走去。他擔心她會想不開,在身後叫道:“小姐……”

“我沒那麼脆弱,隻是需要一個人靜靜。”李錦然頭也未回地說道,“待你能回西涼時,便是我斷他念想之日。”她緩緩地往門外走去,淚在踏出門口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她蹲在梅苑外的牆垣邊哭出了聲。為什麼他是西涼王,為什麼要放過自己的父親,他待她越好,她越無法償還。他若是死了,她這一生都要在無邊無盡的悔恨中度過。

“可是有人給你氣受了?”如清泉般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滿臉淚水的她抬起頭,見那人身穿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嘴角帶著溫柔的笑看著她。她慌慌張張地擦掉淚水,搖了搖頭急忙否認:“沒有。”她看了看他身後,未見帶隨從過來,想到前些日子他受的重傷,關切地說道:“傷好透了嗎?”

趙澈見她方才還哭得那樣傷心,這會兒又像沒事人一般,知她不願讓自己看出她的難過,也不拆穿,隻笑道:“行醫的醫術甚好,還沒有他治不好的外傷。”

李錦然見他氣色比從前是要好很多,便放心不少,心情也跟著好了些。她看了看梅苑,微微地歎了一聲。趙澈見她眉頭深鎖,猜到惹她哭泣的原因許是跟梅苑有關,故作遺憾地說道:“我來李府多次,卻不曾將李府好好地遊覽一番,你可願意帶我四處走走?”

趙澈這番話正合李錦然的心意,點頭應允下來,便帶著趙澈在李府閑庭漫步。一路上遇到的丫鬟頻頻行禮,對李錦然的態度十分恭敬。趙澈雖心中為她感到高興,卻也知她在李府能有今天,必是付出了許多才能得到,這其中還有外人的暗中相助。他心中苦澀,為何她肯找外人相助,卻不肯找自己,莫非在她心中他連外人都比不過嗎。他見李錦然在前方走得極快,動了幾分心思,捂住心口連連地咳嗽了幾聲。

李錦然聽見身後的咳嗽聲便放慢腳步,轉過身去看,才發現方才麵色紅潤的他此刻臉色變得異常慘白。她不由生氣地說道:“不是說好了嗎,怎咳的這樣嚴重。”

趙澈見她因自己生病而帶著些幾分怒意,心中舒暢了不少,暗道此招果真有用,繼而又咳了幾聲。李錦然走到他跟前,替他輕輕地捶著後背。趙澈嘴角微微地揚了揚。

“好些了嗎?”李錦然關切地問道。

趙澈並未回她,隻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料到李錦然會躲閃,也並未強求,語氣裏滿是落寞:“你可是嫌棄我這半死不活的身體,所以才拒絕我?”

“才不是,你不要多想。”李錦然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是因為我沒有二哥上進,也沒有四弟會討人喜歡?”趙澈語氣溫柔地問道。

“你認識我這麼久了,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樣的人?”李錦然抿著唇看他,帶著股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氣。

趙澈心中蕩起一片漣漪,笑容更加明顯,隻想將這孩子氣的她擁入懷中,卻知道此時火候未到,隻笑著看向她。李錦然後知後覺地知道被他戲弄,羞紅了臉,不再理他欲轉身離去。趙澈卻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在她還未有動作前便拉住了她的手,說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賠不是,看在我過幾日就要走的分上,你就不要跟我計較了可好?”

“走?你要去哪裏?”李錦然疑惑地看向他。

“去廓山。”趙澈有些不舍地放開她的手笑道,“你送我如此厚重的大禮,我隻好笑納了。”

想不到他竟然真答應去廓山那樣艱苦的地方,想必也是明白廓山之行不僅能保全他的性命,還能贏得民心。她相信憑他的能力,假以時日一定能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她笑了笑,輕聲地說道:“謝謝你這般信任我。”

“你可會等我回來?”

趙澈問她的話跟她要說的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李錦然一時半刻沒有反應過來。正要再問,便見趙澈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若是受了什麼委屈,也不要藏在心裏,帶著我的玉佩到皇宮去找皇太後。”

李錦然驚訝萬分,睜大眼睛看向他,說道:“三爺此話怎講?”

趙澈依舊笑如春風:“我如今要離開,不知何時會歸來,有些事不能再裝作視而不見。二哥對你雖心有眷戀,可到底抵不過他想要的江山,四弟優柔寡斷又是個成不了氣候的。若你最後有了難處又找不到人幫襯,去找我的皇祖母。我已將你跟她說了……”

李錦然看著趙澈,未料到他在府上養傷多日,卻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她隻覺得自己猶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沒穿衣衫一般,在他麵前毫無秘密可言。她緩緩地低下了頭,在他看來自己就是那依附著男人才能向上爬的人吧,心中忽然感到無比失落。趙灝諷刺她,她可以一笑而過。可趙澈說的這番話,她卻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趙澈見她低頭不語,以為她在為自己私自做主感到不悅,急忙解釋道:“我隻是不想讓你這麼辛苦,並無別的意思,你可是怨我未曾和你商量便自做了主張?”

李錦然搖了搖頭,慢慢地挪著步子往前走。他沒有因她對別人的利用而看不起她,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怨他。她心中尚有一事不明,為何他料定皇太後會答應他的請求。她將心中的疑問脫口問出,卻見他表情變得不自在起來。正疑惑間,便聽他帶著幾分羞澀地說道:“我跟皇祖母說,我對你十分喜歡,有心想娶你做我的正妃。奈何你不肯答應,我隻好強行占有了你,如今你已有了身孕……”

趙澈的聲音越來越低,竟是連自己也聽不見了。他知皇祖母十分疼愛他,卻不見得能將李錦然好生庇護,隻好用此拙劣計策,再看李錦然時見她的頭低得更深。

李錦然哪裏想到他會這樣回複皇太後,隻覺得麵頰燥熱不堪,有意要說些別的什麼:“不是說好皇太後生辰那天,我們在皇宮會麵嗎?”

趙澈微微一笑,說道:“我既要去廓山,大哥與二哥必然不會再對我有防範之心,因此那些事就都讓它過去吧。”

李錦然心中暗歎,趙澈心胸寬廣。原先她有一計,欲要在皇太後生辰那日,給趙漳下一個圈套,卻不想他不願再追究前塵舊事。

“錦然……”趙澈輕聲喊道她的名字,卻又欲言又止。

“嗯?”李錦然抬眸看他,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

“在我沒回來之前,一定不要讓自己有事。如果出了事,一定要去找皇祖母。”趙澈格外認真地說道。

李錦然知趙澈並非多言之人,如今他將這話重複說給自己聽,必是關係到生死。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答道:“我答應你,在你回來的時候,定能看到活蹦亂跳的我。”

趙澈見自己來的目的已達到,又陪著她在李府散了會兒步,知她在李府未曾出過遠門,便將自己看過的美景細細地說給她聽,直到她滿麵笑容時才將她又送回梅苑。

出了李府正門時,齊雲站在馬車外已等候多時。待他上了馬車後,齊雲駕著車快馬加鞭地向長陽城外駛去。趙澈閉上眼睛,腦海裏皆是李錦然的一顰一笑。他沒有告訴李錦然,今日便是他離開長陽城的日子,城外有他的忠誠良將在等著他一起去廓山。她的良苦用心他都懂,她既然希望自己平安無事,那他一定會好好地活著,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讓她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