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宮·真煩傳(六)(3 / 3)

所有群臣都睜大了眼,鼓足了腮幫子,等待著好戲開場。

看得出來,有些大臣已經準備好隨時稍息立正拍巴掌讚同衛昀了,即使他什麼都沒說。

他的薄唇輕啟,悠悠然,聲音從天際透過琉璃屋頂過渡到我耳朵邊:“陛下何時開始關心政事了?”

聲調不疾不徐,平和中卻透著鋒利,用著仿佛是在說“今兒午膳些許鹹了吧”之類的口氣。

狠!我真心覺得衛昀是個狠角色,他不說則已一說驚人,本來我偷偷摸摸潛移默化的奪權心思,糊弄了多少笨蛋,惹得笨蛋們著急又上火,可衛昀一句話就點醒了所有人。

玉碎清明,群臣們都清了眼睛,我放在廣袖中的手不可抑製地緊了緊。瞬間,我腦子一轉,透露出無比真誠又傻帽兒的表情說道:“哎喲,愛卿們也真是的,這麼快就把本皇看透了。好吧,本皇承認,找那個李銘傳來,是想和他討要點兒東西。他老婆多,聽聞他祖上有夜禦數女仍保精力的雙修之術,本皇就想……你們懂的。”

一群人全部都汗了,玄大人聽了我為李銘傳說好話的理由,怒其不爭地搖搖頭,給了攝政王一個眼色,就退入人群中了。

真是的,非得要本皇偽造這麼一個好色昏君的形象,你們才能淡定嗎?

“既然如此,就開始進行秀男選拔吧,也好試驗試驗李巡撫的方子管不管用,對吧陛下。”衛昀的眼睛向我瞟來,還好我抓住了扶手,沒有猛地站起一時失態。

他好毒,竟用這麼平淡的聲調說出隱喻著黃段子的進言,本皇委實不是這個大齡男青年的對手,絕對不是對手,絕對。

我嘴角抽搐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消停點兒,看了看衛昀不在乎的模樣,心又開始抽搐了。

沈清濁在堂下興奮地附議:“九千歲的見解果然別致,陛下最近火氣大,變得都沒有過去可愛了呢,九千歲的這個法子,不僅能光耀離姓江山,以後陛下子孫滿堂,其樂融融更是不在話下。不如選秀日期就定在下月初五吧,考察德智體美勞五美合一,微臣覺得挺好的,真的。”

驕奢淫逸這些東西,沈清濁是最拿手,和稀泥這種天賦,也是他的極品特色。

我看著他吐沫狂噴的興奮,不由得打破他的幻想:“本皇還沒同意呢,沈愛卿。”

回憶有多甜,現實就有多虐,我又垂下眼簾:“話說,攝政王還一心撲在國事上未曾娶親呢,本皇有一個侍郎暫且夠用,秀男選拔這事就擱淺了吧。”

稀泥沈又開始和稀泥了,他轉移風向標:“陛下所言甚是,九千歲真乃國之棟梁,真正耽誤了大好年歲,九千歲,依微臣看,要不就弄個秀女比賽,您先選著……或者,就還是秀男選拔,您隨意選選亦無妨。”

這個隨意選選,可是會斷袖的啊沈清濁,你確定下朝之後不會被攝政王撕碎嗎?

衛昀沒有看我,直視群臣,像是解釋私底下大家默默八卦的疑問,帶著幾分誠懇幾分憧憬與情懷,淡然道:“娶親之事快了,還要看陛下能不能早日成事,我好卸去一身包袱才能進入溫柔鄉啊。”

聞言,我心中沒來由地緊了一下。

真真假假的話總是讓我辨不明,嘴上說的快成親的話,是真是假?無所謂的早想放權的姿態,又是真還是假?

我看不透他。不過以最險惡的用心來分析他,就準沒錯了。

朝堂上的一群真笨蛋和偽笨蛋應該是信了本皇一直沒變,覺得我出去了近一年也根本就無任何長進,所以就繼續不把我當盤菜,依舊對著衛昀開始彙報進諫。

我身子朝後靠了靠,不留痕跡地吐了一口氣。

下朝後,我以邀沈愛卿一起看籠中鳥的提議抓了沈清濁密談。

我問:“你覺得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沈清濁開始裝傻:“哎喲,這個還真不好說,興許他就是想放權歇歇呢,再說了,也沒見哪國哪朝的攝政王能攝一輩子的。哦,他就是想攝一輩子,隻要你保證比他活得長就行,他又比你老那麼多,隻要不出意外,他翹辮子之後你就可以收回江山了。”

我皺眉:“沈清濁,我現在怎麼那麼不愛聽你說話呢,費那個羊勁!”

沈王八蛋聽了我這話,頓時笑開了:“幫主,他成親那話應該是假,最近與他來往密切的也就是那個中書令劉瑤了,除非他們之間有奸情,否則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他——”

我甩了下袖子打斷:“我有問你這個嗎?趕緊滾,馬不停蹄的!”

沈渣渣得了聖令,立馬歡快地滾了,臨滾時還不要臉地對我眨了眨眼睛。我真是討厭極了這種自作聰明的大奸臣。→_→

在溫鸞殿我非常放鬆,看著良辰在我眼前看醫書或者搗騰藥材,都像在看一幅畫一樣美。

小小的甜蜜伴隨著我的情緒,一直過了好幾天。

終於在一個稍微不太冷的下午,我收到了沈清濁的飛鴿傳書,細細看過,就直接拍著桌子樂不可支了。

景良辰幾步走近:“陛下,何事這麼開懷?”

“哈哈,李銘傳這老頭兒還真是妙哉,臨出行時九位娘子在徐州街頭十八相送,多少暗勢力都以為三天內他就會到都城,誰也沒料到,他人都到都城了,還跑去領略了一下青樓的美色人情,窩了這麼些時日,把大家都晃點了,哈哈,膽兒真肥,有才。”

景良辰撥了撥我額前的碎發,道:“陛下,我知道你有多聰明,一直都知道。”

“哎呀,哪裏哪裏,小聰明。寶貝,這幾日我要好好兒辦這件事,可能會忙些,你自個兒照顧自己,吃飽穿暖,我抽空會來溫鸞殿陪你。”

景良辰拉起我的手指,親了親,說道:“趁陛下忙的時候,我回景府一趟。有一些藥方和旁路藥材還留在那兒,它們可以治療陛下的夢魘,好嗎?”

我還停留在構思計謀當中,點點頭嗯了一聲。

當天夜裏,我就見到了傳說中的徐州巡撫李銘傳,當然,是私下召見。

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年紀大了,胡子留著稀稀疏疏的一小把,剛夠他裝腔作勢時捋上一捋。眉毛依稀可以洞察到他年輕時候的鋒芒淩厲,但如今黑白夾雜,帶著略微慈祥的氣息。

至於他的眼睛,我隻能用一個比較高端的形容詞——夠賊。

真正的眼神賊不是指黑黢黢滴溜溜地直轉,仿佛隨時在預謀著什麼一樣,而就應該是李銘傳這種的,由於滄桑與歲月的痕跡,帶著不動聲色的平和,但關鍵點在於,他不經意的一轉眼或是微垂眸子,被我抓到了一絲狡黠與嘲弄。

李銘傳給我行禮,我遲遲沒開口叫他起身。

沈清濁坐在桌旁一邊嗑瓜子,一邊帶著陰笑看好戲。他每次都這樣,在人前從不掩飾自己的性子,對人們的責罵抨擊也全都笑嘻嘻地接受。

我以前還思考過,也許這是因為他的人生觀有極大的問題,一個從小立誌當貪官的男孩,我還能指望他能有什麼突破呢?

嗑瓜子就算了,沈清濁還吧嗒嘴,他就是有四處討嫌的本事,真是白長了那張英俊的麵孔。

我能感到李銘傳的老眉毛已經皺得仿佛要燒起來了,他對待我如果說是隱藏了情緒,那對待沈清濁就不淡定多了,他開口說話:“如今奸臣當道,下官能活著進京實屬不易,煩請陛下體恤下官,讓不相幹人等退離。”

沈清濁笑了,開始喝茶,自在得仿佛沒有聽見別人罵他奸臣一般。有骨氣!跟著我的人果然素質就是不一樣。

我讓李銘傳平身,讓他自由尋座,順便說了一句:“沈卿家自然不是不相幹的人。李大人,本皇召你進宮麵聖主要不是為了徐州旱情的事,你猜猜,本皇是為了什麼?”

李銘傳很正常地道:“下官不敢揣摩聖意。”

“哦?那跟你說實話好了,本皇的目的是——扳倒玄揚。”

李銘傳聽了這話看了我一眼,眼睛裏沒有任何驚異情緒,他一點兒也不好奇我的所作所為,或者說,他不信任我,不想摻和進來。

“玄揚是攝政王的左膀右臂,本皇要想將權力全部奪回來,得先拿他開刀。本皇自然明了,這次朝廷撥給徐州的抗旱款項,被層層剝奪,沾灰的人幾乎全部位高權重,甚至可能是人人有份。這是潛規則,自古有之,但是,想要借題發揮卻也不難。”

李銘傳又給我行了一個禮:“陛下,下官人微言輕,對政鬥之事也並不熱衷,隻是想守著一方民眾,朝廷想起了管我們一管,忽略了小小徐州也並無所謂。”

老滑頭,還想考驗本皇的智商!

我緩緩走到沈清濁邊上,也抓起一把瓜子開始嗑,順便眯起了眼,賤兮兮地說道:“李大人,你猜猜本皇知不知道你的小秘密呢?”

“下官哪有什麼秘密,混吃等死而已,有幸做個小小巡撫,造福一方百姓,更重要的是,造福下官自己嘛。”

“哈哈,那倒是,那你再猜,你那九個娘子進府前的原名,末字連起來怎麼讀?”

說到點子上了,沈清濁輕笑一聲,我倆的姿態委實不像帝王與重臣,完全就是猥瑣幫的幫主與副幫主在拉外援。

不出片刻,李銘傳溫厚慈祥地笑了笑:“陛下果然聰慧。”

由於李銘傳娶的九個老婆,還都不是強取豪奪,大家你情我願,惹起了我的一番好奇,遂命沈清濁將那九位娘子的信息采集了來。

在看來看去琢磨了一陣後,我找到了不容易被發現但是卻非常有價值的信息——

她們九人分別叫做:龐炎、肖千暑、雀隻、長宮極效、費淺忠、羽翔慶、甄德、瀟湘子、趙花嗣。

末字一連就是“炎暑隻效忠慶德子嗣”。

“炎暑”是李銘傳兒時的字,待他參加科舉時就改成了“功成”,此後一直沿用,功成、名(銘)傳倒也搭配。這“炎暑”二字隻有資深的八卦百科全書沈清濁能調查出來,別無他人有這實力,因為不會再有人比他還更閑得沒事幹。

而“慶德”是我父皇的帝號,我當時悟出這句話時,眼睛就一亮,直接忽略了沈清濁驕傲的想討賞的臉。於是我找到了合適的借口召李銘傳進宮。

我湊近了距離,跟李大人耳語我的計劃,他的胡子一翹一翹,露出了其實很愛玩權術的老臉,這回的狡黠目光裏就不再有嘲弄了。

後來,我又囑咐沈清濁弄來一塊玄府的腰牌。

下期精彩內容:早朝後,中書令大人劉瑤被女帝留在了後花園,她跟攝政王一直有些曖昧不清的關心,但是女帝的眼裏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一個大大的噴嚏就把劉瑤這個競爭對手給比下去了,這局,女帝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