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吻悠遠綿長,換氣間他柔聲喚我:“千秋,你會不會後悔?”
我失神老半天,不知不覺中竟被他剝了魚鱗:“由不得你後悔了,不聽話的人,總要嚐點兒教訓。”
空氣冷冷地拍打著我,他將我和他一起裹上厚厚的麵醬,我稍稍暖和了些。頭頂是翻飛的紗帳,沒有銀星朗天,沒有湖水環擁。
我感覺到了疼,我躺在飯鍋裏被煎熬,我的眼淚化作鹽,我肯定會成為你吃過的最好吃的魚。真的呀燎原。
……
夜半,幾番纏綿不能寐。
我翻身換睡姿的時候,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渾身就像浸了檸檬汁的無骨人柳,酸、軟、虛、疼……勉強睜開眼,天光大亮,十分沒有懸念地就誤了早朝。
“果然吹了夜風就渾身不舒服呀,一定是衛昀在背後詛咒我了,這個渾蛋……”我喃喃自語的時候,煙兒的表情極為精彩。
我問她:“你是不是有句話,又不知當講不當講?”
煙兒搖頭道:“奴婢沒話講……哦,有一句,陛下午膳想不想吃煎炸黃魚?”
我突然泛起一股惡心,簡直莫名其妙。
接下來的幾天,攝政王衛昀看我的眼神很不太一樣,我斷定他是想用懷柔政策將我的奪政心碾碎,這人太過陰險,老用墨黑鳳眸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勾引,要不是本皇立場堅定,才沒被誘惑了去。
數日後的一個夜晚,我擺駕溫鸞殿,準備實實在在地來一碗心靈野雞湯安安心,或許“吃”飽了就更能抵抗誘惑一些。
要說夜黑風高,也不一定全是殺人夜,就好比此刻。
一般說來,在民間,一隻腳抬高踩著凳子,一根手指抬起別人下巴,做這種造型的,隻可能是一種人——流氓。
可當被抬起下巴的人是男人,麵上帶著些許不自然,但其實桃花眼早已熠熠生輝;而做造型的是個皇袍拖地的姑娘,腿抬得時間久了,有點兒打戰,被男人目光射得不知該怎樣繼續時,也許就單單不能用流氓來定義了。
應該說,這是一個有些慫的女流氓。
或者這麼說,在離國,以女帝為首,大家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一切女流氓,都是紙老虎。
果不其然,沒堅持多久,我就尷尬地笑了笑,把變麻的腿從凳子上撤下來,手摸了摸良辰的下巴,才依依不舍地拿開。
我吐出一口氣:“寶貝啊,本皇這些夜晚都沒睡好,做噩夢了……”略帶著點兒循序漸進撒嬌的口氣。
景良辰捏了下我的鼻子,揚起嘴角說:“那陛下的寶貝熬的湯藥,還要不要喝?”
我捶他一下:“嗯,你還那樣喂我,我就喝。”
等待沒多久,我聞見了熱乎乎的草藥味,景良辰端著一碗走近我,我半倚在床上,衣衫鬆垮。他眼睛都沒離開過我,似笑非笑地就著碗含了一口藥,俯身過來。
當溫熱的湯藥順著喉嚨慢慢流入我胃裏時,景良辰的模樣也一並流入我的心坎裏。我一把摟上他的脖子,欺身把他壓在身下,藥碗摔碎在地的聲音,給我帶來更多的興奮。
在唇舌糾纏之際,我們都脫得隻剩下中衣,越吻越深,我手腳並用,壓製著他,觸摸著他的肌肉。良辰並不胖,看似單薄,但摸來卻還算有料,身子結實,時時散發著藥材的甘苦味,聞著聞著,仿佛可以從苦中嗅到甜。這味道讓我癡迷。
他的氣息有些亂,若有似無地去抓我上下作亂的手,眼神蒙矓:“陛下——”
我抬起眼,暗示他將要發生的事情,隨後一口啃上他的脖頸,再慢慢變成細舔。
自古君王對待寵姬時,掏心掏肺,可以做到烽火戲諸侯,可以做到荔枝千裏來,無非是想博得美人兒一笑。就像我,心肺雖然沒有那些君王大,但現在也是想要自己的寵愛,在我身下輾轉承歡,因我而舒適。
他的身子微微一抖,嗓子眼兒裏冒出一句話:“陛下,良辰……可能要犯上了。”
我的手探進他的中衣,腦裏琢磨著他說的什麼犯上,卻突然天旋地轉,被良辰置於身下,原來,是這麼個犯上法,我眯起眼道:“盡情地犯上吧,不必客氣。”
床幔被放下,氣溫升高,夾雜著喃喃細語與喘息。身體仿佛曾被開導過一樣,對於最後的接觸,並沒有想象中的不適。
在極致的歡愉下,我忽然恍惚,似看見一汪浸水的眼,有些熟悉,摻著深情脈脈,對我言情……
事畢,我側身支著腦袋,看著景良辰紅著臉起來幫我清理,他越忙碌,我越開懷大笑,征服一個男人,原來這麼有趣。
我調戲道:“喂,寶貝,什麼感覺,有沒有一種會當淩絕頂之後莫名的空虛?”
他聽見我的打趣,手頓了一下,然後就把我箍緊在懷中,像是抱著一個珍寶,不忍放手。他貼著我的耳朵,喃喃地說:“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那就一直夢下去,永遠別醒來。”我啄啄他的唇。
一夜過去,這次是真的吹油燈了……
早起,梳洗完畢,景良辰幫我披上皇袍,我張開手坦然接受侍候,嘴裏嘚啵地說著:“良辰,我習過一首詩,現在念給你聽啊。春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幹柴烈火燒不盡,從此君王不早朝。太準確了,我分分秒秒都不想離開你,也不想去早朝。”
“你呀,小昏君。”他點了點我的鼻尖,有些寵溺地笑我,“還是一個隻會編歪詩的小昏君。”
乖乖,頭一次我被人罵昏君後心裏卻跟澆了一勺子蜜一樣甜,莫非這就是愛情的厲害之處,愛情這東西果然玄幻啊……
我也不害臊,忙仰頭去啃他掛著笑意的嘴角,他一個斜側,讓我的奸計得了百分之一百二的逞。在嘴唇相貼之際,景良辰放了他滑潤的舌頭進來,而我的牙關,早已為他大開。
這一方吻親密悠長,我腦袋都有點兒暈了,身子骨酥酥麻麻,軟靠在他的胸膛。好不容易他放開我的嘴,我得了空氣,深吸深吐,這才穩了穩元神。
他聽見我的呼吸聲,眸色深了深,但很快鎮定,溫柔地將我作亂的手從他臀部移開,趁著幫我把發攏到耳邊之際,貼近了說:“陛下要是想,待夜裏再來調戲我,現在還是早朝要緊,不要誤了。”
景良辰說話的氣流撩撥著我的耳朵,還順著耳洞鑽進了我的腦殼,我身形搖了搖,嬌嗔地打了他一下,嘴裏叫道:“討厭。”
從溫鸞殿出來以後,我就收起了笑容,眼中染上輕愁——昨夜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我早到了一步,看見紫衣一角在火場偏閃而過,步履匆忙,佩劍叮當。即使隻要一眼,我也能夠驚悚地辨認出來,那人是衛昀。
不,應該說是十五歲少年時候的衛昀。
一道低處的眼風掃來,我頓了一下,扭頭看見了場上的第二人。麵目看得再清楚不過,是我五歲時隔壁的玩伴,也就是現在的景良辰。
小小兒童挺直了身形,麵目帶著不符合年齡的冷靜深沉,一步一步走向側方地上的發光物。他穿過我的身體,我像一股意念般的清風,眼睜睜地看著他彎腰,用胖嘟嘟的手撿起一塊玄紋翡翠,是衛昀剛才所掉。
他將玉佩攥在手裏,緊緊地捏著。也就是現如今的景良辰,一直掛在腰間的那塊,玉上的字我再熟悉不過——衛。
我覺得好像有什麼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就著這個夢半蒙半猜,我悟出了一個道理來,就像是茶樓裏說書先生一分錢能聽七段講爛了的段子——無非是甲殺了乙全家,留下乙一個,乙長大,碰到甲的女人丙,想下手讓甲悔過痛苦。
衛昀是最難看透的人,我早已領教過。那景良辰呢?他是來報仇的,還是真的愛我?酸酸甜甜的感覺在我心裏慢慢聚集。
這問題在腦中轉了一轉,我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良辰是愛我的。這種奇怪的夢境,不能代表真實,隻能說明,我潛意識代入性自殘得太歡快了,於是做了這個夢。
實際上,沒有人是圍著我轉的,對衛昀來說,我也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皇位,即使這皇位上坐著什麼樣的人都行。也就是說,這個路人丙的資格,是不應該被本皇趕上的。
我鎮定了一下,仰頭瞅了瞅天,烏雲聚堆,陰魂不散,啊,還真是個合情合理的好天氣呢。
早朝前,沈清濁輕聲地向我彙報,徐州巡撫李銘傳進京以後,竟丟了。我認真地掏了掏耳朵,命他重複一遍,然後不解地問:“沈愛卿,請你給本皇解釋解釋,什麼叫他娘之的丟了?”
“就是不見了。”
“廢話!本皇是問你,這麼大個人,怎麼會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丟了?你連他這一路行程都摸遍了,替他解決了多少禍患,又是聲東擊西又是瞞天過海,兵法都用了那麼多條,好不容易從其他力量中把李銘傳安全弄到都城,結果你告訴本皇,人丟了?你自己說,你要本皇拿你怎麼辦?!”
沈清濁做淚泣狀:“君要臣死,臣,臣不想死哇陛下。”
“……”
於是我心中烏雲滿布,早朝開始,朝中重臣玄揚就首先參了李銘傳一本。他客客氣氣地引經據典,說來說去無非是徐州巡撫太有意臊陛下的麵子了,路程用了三天實屬寬泛,爬著也該到了,可現在,連他的毛都沒見一根,這是赤裸裸的蔑視陛下啊。
話雖這麼說,可從那語氣與表情看來,蔑視我的應該是玄大人吧。這中年人從朝臣中走出來,步履穩健,往堂上正中間一站,紋絲不動,磨磨嘰嘰,想向我討個懲治李銘傳的說法。
本皇不僅看了看四周,還把自己的鞋子花紋看了一遍,用意太過明顯——玄揚你沒什麼事就趕緊退一邊,再繼續下去就不太好看了吧。
可玄揚明顯就是想要本皇不好看,順著眾臣們給他搭的梯子,一遍遍挑戰我的底線。
“有密探相報,徐州巡撫李銘傳一路艱難重重,比得上玄奘獨自一個兒西去取經了,玄大人大可放寬了心,他一把老骨頭了,應該不會故意侮辱本皇尋找刺激的。各位大臣們也都要想開一點兒,李銘傳人老了嘛,還娶了那麼多老婆,體力不支路程太慢,也是可以理解的,對不對?”我輕甩了一下額頭的珠簾,顯示出一股“本皇都不在乎了,你們就不要皇上不急太監急了”的氣場,繼續說,“況且,愛卿們看,九千歲都還沒有言語呢。”
拉個墊背的,轉移攻擊視線好了。
莫不是那個李銘傳還有用處,我肯定不會在別人說他侮辱我的時刻還要想方設法地保他。
這都叫什麼事……本皇強忍了。
今天一上朝,衛昀的麵容就特別蒼白,但攝政王的氣勢和架子還是端得非常正的,在我引開了仇恨之後,他垂下眼瞼,思忖了片刻,又將廣袖裏的手向外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