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真煩傳(六)
傾城戀
作者:連翹
上期內容回顧:女帝忙完正事就想著看景良辰,一番你儂我儂的調情(哎喲,讓旁邊的婢女都紅了臉)突然發現陛下穿了一件全部秀著菊花的小兜肚,還早不來晚不來的的葵水也來湊熱鬧了……坑爹啊!
第五章 君要臣死,臣不想死哇
我躺在榻上,煙兒端來一碗湯水,對我道:“陛下,這碗紅糖薑湯熬了一天,您趁熱喝了吧,免得夜裏會疼。”
葵水才剛來,紅糖薑湯卻熬了一天,我皺著眉問:“誰這麼有心?”
煙兒一笑:“是九千歲吩咐的,陛下,九千歲待您真好,您快些喝了吧。”
這日子衛昀比我都記得清楚,我心情煩躁,一把推開:“不喝不喝,拿走。”
身子有些無力,睡到半夜我的小腹就疼了起來,每次葵水來的頭天都會這樣絞痛一番,月光朦朧地照進屋子,我發著虛汗蜷曲成一團,疼得眼睛看見了幻象——
那人披著月光坐在我床邊,就著湯碗喝了一口,便欺身下來與我嘴唇相貼。饒是幻象,都凜冽得很,我緊閉牙關誓死不從。沒料到衣帶立刻被解開,一隻溫熱的手掌順著我的肚臍向下滑去——
我驚悚地開口:“衛昀你——”紅糖薑湯在我張口的瞬間被送了進來,那隻溫熱的大掌停留在我的小腹,緩緩地輕揉著。
壞人,縱是幻象,我都鬥不過。
唇上柔軟的觸感,擾得我心亂,不知何時他又噙了一口送進來,我的抵抗葬送在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旁……
葵水之疼有所緩解之後,疲乏感送我入了眠。
這個晚上我記住了一個夢,在一片火場裏,人們掙紮被燒得張牙舞爪,慘烈異常。滿上空都充斥著驚悚的哭喊聲,我是以老天爺的視角俯視一切,有一個豆丁一般的兒童背影,站在洶湧澎湃的火場不遠處,他的小身子站得異常端正筆直,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慘象。
我正要調整視角,想看看這個兒童是何麵目,就睜開眼醒了過來。
一早上便滿腦子霧水,本皇十分不悅,垂著眸子蔫巴巴地混過了早朝。
沈清濁覥著一張帥臉,用十分不招人待見的聲音說:“看您這樣子,不是欲求不滿就是縱欲過度啊陛下。”
他推著我的秋千,我搖啊搖,聽見這話,微側過頭去瞅他,吭哧吭哧了半天,問道:“你覺得本皇是哪種?”
“前者也。”
欲求……→_→
我在秋千上扭了扭身子,有一點點不太自在:“所以呢?”
“微臣想了一晚上,既然陛下喜歡他,那我就也勉強試著喜歡喜歡吧。”
“你可別,本皇有生之年還不想見到活的斷袖呢。這事你都要想一晚上,果然是閑得發慌,要不要本皇把你發配邊疆視察玩一玩?”
沈清濁半捂著嘴巴湊近我耳邊嘰嘰咕咕,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但基本上全都聽明白了。我看著沈清濁,他一臉認真,眼神正直鋒利,毫不做作,毫無陰霾霧靄。
我無限臉紅的同時,說道:“本皇的床幃之事……愛卿倒是了解得挺通透。”
他一個“陛下您那點兒慫事想讓別人不知道很難啊”的表情甩過來,我暗暗消化了,繼續問:“你是說,昨晚的後宮一‘戰’……衛昀覺得本皇在演戲?”
“九千歲怎麼想都無礙,隻要吃不好睡不好那就行了。他的方寸一亂,陛下再偶爾爆發一下智商,政權兵權到手後,衛昀風中淩亂那是必然。”
我搖頭道:“你別太小看他,我就算有一筐子風流韻事,他興許也隻是抬抬眉,背後放放黑箭,把我的人弄死幾個弄丟幾個,還不至於連江山都不要了。”
“說你不懂男人吧,果然。”
沈清濁眸子裏散發著奇異的光線,我參不透,也悟不出他最後這句話的意思。
幾日後的某天午時,我吩咐煙兒準備禦膳,特意強調所有菜品一律不要放辣。以往無辣不歡會因為禦膳不夠辣而生氣撅嘴垮一天臉的陛下,今兒這樣吩咐後,所有的宮人都惶惶不可終日。
煙兒明白其中緣由,澆花時不由自主地飄出一句話:“陛下,您還真是不挑……”
我仰麵朝陽,倚在搖椅上搖啊搖:“沈清濁說,傷人最狠的不是用劍,而是用情。如果本皇用情統治天下,你猜,最後獲益的是誰?”
“奴婢愚笨,隻看得透一點——沈清濁是奸臣中的佼佼者。”
“哈哈,他一定很高興你這麼稱讚他。”我繼續搖著搖椅,冬日陽光看似直直地射下來,但不溫不暖,帶著幾分朦朧的涼薄。
短暫的補眠,我續上了昨夜那個夢,這回卻是我站在火場前,攤手一看,竟是稚嫩小手,藕段般的胳膊,再做思索,原來這次的視角是第一人稱啊……
我成了那個稚童,麵對淒慘場景,大火熊熊,我的第二個動作是將手塞進褲腰帶裏抓了抓,異常的觸感擊潰了我腦子裏的一根弦——這不是我發生過的事,這竟是個男童。那麼,我又為何會走進這個夢境?
我急忙想要找到能夠看清自己麵容的物品,沒有銅鏡,沒有水窪,這究竟是誰家男童?我能感到我的臉上幹涸的淚痕揪得皮膚有些疼,我能感到這副小小身體裏龐大的恐懼悲涼,我慌張,手足無措。大火裏掙紮的火人早已停止叫喊,或者說他們已然成仁了。
不遠處的一絲反光在此時閃進我的眼角,我張開步子想要上前,卻沒能控製住這有些違和的身子,一個向前撲倒——
“陛下就是要罰奴婢,奴婢還是要說的,沈清濁吃喝玩樂好事從來不沾邊,壞事從來少不了他,以前的猥瑣幫那麼多人,現在就剩下他和陛下了。這人也就是模樣俊俏點兒,實則也就是一個隻會玩樂的草包,除了給陛下吹吹耳邊風,他還能幹嗎……”我迷瞪的這段時間仿佛就是瞬間,煙兒還接著那個話題說著。
我怔了一下,攤開自己的手看了看,腦子很亂。
隻聽煙兒又道:“奴婢給九千歲請安。”
搖椅還在前後晃悠,我睜開眼睛,衛昀逆光而來,停在我麵前。薄陽給他的周身鋪了金色的打底,很暖。
“千秋,早朝時玄大人上的奏折,你可有細聽?”那聲音如同春天的風,夏天的雨,秋天的雲,我卻像浸在寒冬中一樣打了個寒戰,有些失神。
衛昀的嘴一張一合,我躺在搖椅上仍擺著一副在家門口曬鹹菜一般慵懶的姿態。
他彎下腰,那張熟悉的麵孔在我眼前放大,眼瞳像是墨玉,玉石俱焚的那種玉:“怎麼心不在焉?還是不舒服?不然再喝一些紅糖薑湯,興許會有所緩解。”
我盯著他的唇,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於是,衛昀本來嚴謹的唇線彎了彎。
我方才回過神來,猛地推開他,起身坐直。不行不行,不能再被敵人誘惑了,絕對不能。我一定是像沈清濁所說,到了年紀,因此春心萌動,但是,素來阻我好事的攝政王絕對不應是我萌動的對象。
我的表情直至夜幕升起都一直詭異不定,坐在小湖邊的涼亭裏,可以賞見那汪寒月,月色幽幽,伴著清冷的風,讓人生生憋出一番惆悵。
我揚聲道:“拿酒來!”這上口的三個字咬在唇間,隻覺豪邁不羈。
煙兒為我燙了一壺酒,我端著一杯剛咽下喉,就看見衛昀朝這邊走來,我覺得他的身形看上去有點兒憤怒,卻不知他為何而怒,隻好歪著頭看他步步臨近。
衛昀的那雙鋒眉立得簡直要飛到月亮上去,麵容間溢的全是不悅之情:“你身體才好,就來吹夜風,這是在跟誰過不去?”
聲音不緊不慢,卻字字透著冷意,即使眼前就是壺燙酒,我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為了驅寒,我又咽下杯中的酒,吐出鏗鏘有力的四個字:“幹卿何事?”
衛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眼裏仿佛都躥出了火苗:“你很會氣人,很會!”
來如風,去也如風,衛昀開的完全是喜怒無常模式,我的賞月興致被他澆了個通透。
煙兒看著那人走掉的背影,為我添了杯酒,然後慢悠悠地歎息道:“陛下,九千歲被您氣走了,您應該高興才是,怎麼一臉要哭的模樣呢?”
我喝掉杯中的酒,有個疑問:“煙兒,你覺得攝政王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她思索後搖搖頭。
“他現在很容易生氣,根本就沒淡定過。”
“陛下,也許是因為在乎,所以他氣多。”
“歪理。”
我兩眼有些模糊,離開桌子向前走去。月亮仍是那個月亮,以前我和他一起對月吟詩,也曾嬉鬧。如今,堪堪剩下彼此用言語相刺相擊。
腳步一邁,誰都沒有預料到,賞月賞得正美的皇帝能賞到湖裏去。墜湖,體冷,眼前盡是一片黑色,好像我一張口,就變成魚在吐泡泡,真不想做這勞什子的皇帝,就做魚好了,把吐泡泡當做一生的使命。
我知道我酒量不行,但沒料到在湖裏我連撲騰都不曾,隻是吐著泡泡下沉,下沉的速度很像武林裏體重千斤的某些嫡傳掌門,更像是被優雅的秤砣鬼附了身。
岸上的驚慌大叫和接連入水的撲通聲,仍沒將我黑色的視線激活,直到,一絲光亮起,閃耀著柔光的衛昀將我帶出水抱在懷裏。
我掙紮著抬起頭固執地問他:“你去而又返,是因為想吃魚?”
“太醫,宣太醫!”衛昀的語氣中含有從沒見過的慌亂,他拍著我的背,“千秋,你醉了,不要怕,睡醒就沒事了。”
“我沒有醉,沒有說胡話,我以為你是想吃我,我不就是那條魚?”
寢殿以往燭光盞盞,每次都努力將黑夜撐成白天,今次,隻亮了單單一根紅燭,太醫說是為了讓我安眠。
衛昀的手在我額上摩挲,語調很輕,在說:“怕是後半夜會燒起來。你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到底是在跟誰過不去呢?”
我的心酸浮在胸腔,慢慢升騰,然後從眼角流出來,淚滑落在他的手心,不依不饒地澆灌他打濕他,如果他是夢,我想要他留下。
“一個人睡真的好冷好冷,你陪陪我好不好?”
衛昀手指一頓,然後別過頭去:“你不是說你是魚……我不想……吃魚。”刻意的停頓彰顯他的尷尬。
我低泣起來,極盡委屈。
衛昀按了按額上的青筋:“這樣的酒品……堪稱絕代了。”
我抬起濕漉漉的眼:“那就吃我一口吧,就一口。”
手被握住,他的指一點一點擠進我的手指間,我們十指相扣。我仰起頭,朝著那張薄唇看去:“紅燒、清燉、煎炸,隻要是你,你怎麼吃我都行,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