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我這麼認為,那就是胡說,是一種褻讀。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原因何在?那天晚上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衝擊,擊潰了嫂子那麼完善的一張心理自控網呢?”

“你說呢?”貢誌英實在不明白,二哥為什麼突然間拚命地要在嫂子身上找“茬”兒。“還有一點,也讓我覺得有些反常。嫂子平時最聽爸爸的話。大哥犧牲後,在家裏這麼些兄弟姐妹中間,爸也最信任嫂子。但那天,爸一再叮囑她,不管是誰向她請假要離開楓林路十一號,都不要準假。但她最後居然準許誌雄離開……”“這也能算個事兒?”“你覺得這不算個事兒?”“誰都會有心軟的一瞬間……尤其是我們女人……”“你不覺得還有那樣一種可能,嫂子當時她自己也希望誌雄能出去把爸爸可能被免職的消息去傳遞給某一個人?”“你在編小說呢?那幾天她身體特別不舒服,經常頭暈……這也可能是那兩天裏她心態特別不穩定的原因吧……她找她們醫院的內科大夫還開了藥……”“你相信這種說法?”“她給我看了她的病曆記錄。”“她也給我看了。但病曆卡上的這一段記錄是偽造的。”“偽造的?你怎麼知道是偽造的?”“給她寫這段病曆記錄的那個內科大夫也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找他核實過。”“他不承認那段病曆是他寫的?”“不,這段病曆確實是他寫的。但是據他說,他是應大嫂的要求寫的。而那天,她根本沒有病。”

貢誌英完全愣住了:“你……你暗中在調查嫂子?二哥,您這是為什麼?就算她在‘偽造’病曆,又怎麼了?要說‘偽造’,我也偽造過。如果你願意把這種行為叫做‘偽造’的話,我想中國至少有一千萬人偽造過自己的病曆。小老百姓讓大夫幫著撒一點謊,不就是為了上單位領導那兒蒙幾天病假,幹點私事兒唄……中國的小老百姓不就是這點能耐嗎?”貢誌英說著說著真有些激動了:“……你還在秘密調查誰?你是不是要我去幫你監視嫂子?讓我給你當克格勃?”她大聲斥問。

“不是監視……”

“這不是監視是什麼?這都不算監視,那,什麼才算監視?你應該明白,除了爸爸媽媽,大哥大嫂一直是我們全家最受尊敬的人。大嫂雖然是外姓人,但她對我們這個家的感情,為這個家所付出的心血,比我們都要多得多。尤其是大哥犧牲後,她在我們家真的是擁有了一種至高無上的地位。這時候誰要敢傷害大嫂,全家人都會饒不了他!二哥,你是不是應該去看看心理門診了?”責問到最後,誌英都快要哭了。她心裏非常難受。她不明白好好一個家,平白無故地,怎麼會發生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說完了嗎?”等誌英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貢誌和問。

貢誌英扭轉身去,不理貢誌和。

貢誌和沉吟了一會兒:“好吧,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兒了,我也隻能把什麼都跟你說了。大哥犧牲前,曾經跟我長談過一次,說到嫂子的一些情況……”

貢誌英一怔:“嫂子的一些情況?他為什麼要跟你談嫂子的情況?”

“很長時間以來,我和大哥之間一直保持著一個好習慣,每隔一段時間,比如一年半載的,就要長談一次,交換一下對各種問題的看法。這個習慣從我們倆在北大讀書時就開始了。有時候,國內外發生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我們也會臨時找個時間,湊一塊兒,交換各自的看法……那天晚上,原定的話題並不是要談大嫂。但談著談著,怎麼就談到了她……”“大哥為什麼要跟你談自己的妻子?難道他預感到自己要出事?要……一去不回?”“不是他有什麼預感。他說他早就想跟我說說這件事了。但……總開不了口……”“到底是什麼事?”“你得向我保證,在沒得到我允許之前,不把我今天告訴你的事,透露給任何人,包括嫂子本人,也包括爸爸在內。”“有那麼嚴重嗎?”“保證。”“我……保證……”

“說堅決一點。”“你怎麼那麼多事兒?”“說。”“我保證。”

然後,貢誌和就把那天晚上貢誌成跟他說的那些情況,一五一十地對貢誌英說了。但在兩個關鍵之處,也許是出於一種本能吧,他保留了沒說。一,他沒告訴貢誌英,大哥發現修小眉跟張大康有相當密切的來往;二,他沒告訴貢誌英,某一天的晚上,大哥曾在修小眉的手包裏看到過一張十五萬元的銀行存折。第二天,這張存折就不見了,以後再也沒有在他們家的任何地方出現過。

貢誌和說了大約五十分鍾,翻來覆去所說的,主要是在告訴貢誌英,大哥和嫂子的關係絕不像家裏人從表麵上看到的那樣和美,協調。而且大哥懷疑嫂子參與了些不正當的經濟活動和政治活動。“大哥說,嫂子的心其實並不在他身上。這一點尤其在這一兩年表現得尤為突出……”

貢誌英完全傻了。完全呆了。過了一會兒,她好像突然醒過來似的,直瞠瞠地看著貢誌和間:“怎麼證明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確實是大哥犧牲前親口告訴你的;怎麼證明,這的確是大哥本人對大嫂的懷疑?怎麼證明這不是你編造的?”

“怎麼證明?談話現場隻有我和大哥。當時,我也不可能對大哥搞現場秘密錄音。”

貢誌英一下激動地站了起來:“你拿不出證據……你拿不出證據!!我的二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樣的事能亂說的嗎?這事太重大了。太重大了。我不能隻憑你這麼一說,就相信這些話是大哥說的。大哥大嫂一直相處得非常融洽,他們相親相愛,相敬如賓。大哥犧牲後,大嫂那麼痛苦。這麼多年,她對我們大家又那麼好……她當了那麼多年的牙科大夫,曆來為人謹慎,謙和,寬容,無論在政治上經濟上,都沒有一點點野心。她怎麼可能背著爸爸、背著大哥,背著我們這樣的家庭,去參與那些不正當的經濟活動和政治活動,又跟什麼張大康摻和在一塊兒?而且提出這種懷疑的恰恰是最了解她、也是最愛她的大哥。你怎麼讓我能相信你說的這一切全是真的?”

“誌英,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不能冷靜!不!!我不聽你說!!!”貢誌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