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秋暝睡得從未有過的熟穩,我這樣說,因為我扶著他進屋時他沒有什麼要醒的預兆,而且小家夥一直在後麵不停地叫著,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眉舒展著,嘴邊有極淡的笑。他就那樣脆弱如透明的蟬翼般躺著,一頭青絲像最美的晚霞,流光溢溢,那雙微挑的雙眸閉著時蔓延出小小的月弧。輕輕擦拭著他嘴角的血跡,那清秀的唇線,曾經是我最愛看的地方,但我要如何說服自己,那個在月光下露出尖銳利器的不是他,盡管他回來了。當擦盡他指間的血痕時,我有些無能為力的疲憊,因為,我該如何麵對這樣一個他?當作全然不知?還是即使知道了,也能毫無芥蒂地與他一如從前?我想,這兩個我都做不到了,要是可以,我希望這一天可以晚點到來,可是這個晚上,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因為小家夥需要他,也就在這個晚上,比我更需要。我看著麵前哀傷的小家夥,對它笑了笑,道:“他會好起來的,別擔心!”小家夥小聲的哀叫著,眼裏流露出一種它不知曉的東西,我知道,那是悲傷,隻是它並不知道。
秋暝一直緊緊的握住我的手,就像他每次想向我確定一件事一樣,拚命而瘋狂,如果你要掙紮,他可能就會崩潰。我看著他,從未有過的仔細,他的溫柔,他的固執,他的秘密,一切的一切,我真的用心感受過嗎?我竟從未發現,他左邊垂下來的長發下,掩蓋了他耳垂下的光芒,那裏,居然藏著一顆紅色的耳釘,異常的紅,我輕輕觸了觸,居然隻有釘冒的那一截,沒有尾部,這要如何鑲進去?我不知道答案,更是害怕知道。
初夏的曉光漸漸從黑暗中破出,天地慢慢顯現一切物體的原貌,雲的飄逸,煙的飄渺,花的嫵媚,草的綠意。當陽光透過屋外高大的樹幹和密集的樹葉在窗沿上投下斑駁光影時,這個黑暗的屋子才有了生意,屋內意外的整齊,而屋外卻是狼藉,我趁著秋暝翻身稍稍鬆手之際,偷偷到屋外把東西清理幹淨,盡管血腥味讓我分外難受,但是秋暝一定也不想看見。我把所有的殘敗之物集中在一起,用的是焚燒的方法,與秋暝的一樣,因為想要不留痕跡,這是最好的辦法之一。當它們都成了灰燼時,我把它們埋在了樹下,這樣,便可以不讓人發現,而血跡,我用了秋暝的“化跡粉”,這是他給我清理不小心弄到衣料上的難以洗掉的髒東西用的,可謂無所不能去除。一切完畢後,當我準備回到秋暝房間時,我的心猶豫了,我該如何跟他打招呼呢?“秋暝,你沒事了吧!”“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還是簡單的,像什麼都沒發生般的一句“早上好!”我無法再向前一步了,因為不知道如何麵對!
過了一陣,我看見門打開了,最先跑出來的是小家夥,一直歡騰著搖著尾巴,然後是秋暝的聲音:“你又淘氣了!”
我蹲下身抱起小家夥,對它做了個鬼臉,卻無法笑著說出一句話。終於,秋暝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他微微笑著,掩飾著他眼中的破碎,然後慢慢朝我走來,在離我不到三步的地方,抬起手臂,伸出稍稍彎曲的食指骨節,準備做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動作,但是就在快接近時,我下意識地閃躲了,他的手指顫了顫,滑過了我的臉頰,然後他尷尬地收回蜷曲的指節,裝作豪不在意地摸了摸小家夥,聲音有些嘶啞,但是仍舊極力笑著說道:“阿樓,早上好!”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顫,然後銳利地疼痛起來,即使再怎麼樣,他還是他,明明最難過,最不由己的是他,可是我卻如此冷漠地對待,我是不是錯的太多了。我抬頭看著他,眼裏盡量都是笑意,聲音盡量不顫抖,然後溫和地說道:“早上好,秋暝!”
他皺了皺眉,眼裏有著失落,他直直地看著我,嘴中說道:“阿樓,你不高興,我聽得出!”
我使勁地搖了搖頭,嘴裏不斷地重複說著:“沒有,秋暝!我沒有!”
他了然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有淡淡的自諷,開口卻是一句:“同樣的事發生很多次就會難以忘記!昨晚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你又要如何才能騙過我?”
我呆呆地望著他,不知說些什麼,心裏突然有種感覺,很可能,我和秋暝回不到以前了,因為我們都沒選擇忘記。我看著站在陰影與光明交彙處地秋暝,突然感到一股陌生與熟悉的氣息,仿佛記憶斷層的折點,清晰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