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離開了邵達,他要去韓先生家針灸呢。邵達跟在後麵喊,玉生啊,你曉得不曉得,韓先生為什麼要替你針灸嗎?他是想要你叔做藥引子呢。
玉生似乎沒有聽見。
還沒有到韓先生家,就聽到韓先生銅碾子碾藥的咣當咣當聲。
玉生打了一個哆嗦。
韓先生看見他,玉生,你來了。
玉生點了點頭。
好些了嗎?
好些了。一說完,玉生的耳朵就熱了一下。
玉生很乖地走到桌邊,側著臉伏在桌上。韓先生從他的帆布包裏抽出針,長長的銀針漸漸短下去。哧哧哧。
酸嗎?
玉生擺擺手。
韓先生又換了一個地方,銀針很快又變短了。
這兒酸嗎?
玉生依舊擺手。
韓先生有點焦急了,嘴裏說著什麼,似乎說到了矮叔。玉生聽到了,頭不由得抖動了一下,一陣鑽心的疼痛就擴散開來。
疼了?韓先生發覺了,這下就要好了。
韓先生不再往玉生的臉上戳針了,而是讓左頰著滿銀針的玉生在桌上先伏一會兒。
韓先生繼續碾藥。咣當咣當。玉生的心也跟著咣當咣當。玉生依稀聽見遠處的一聲狗吠。還有韓先生的一聲長歎,韓先生為什麼要歎息呢?
邵達走了過來,似乎沒有看見伏在桌上的玉生,他對韓先生說起了稅務所的那個胖子,那胖子居然向他要一千塊錢。那胖子胖得像頭豬,像頭母豬。如果是母豬他的公豬是不給他配的。罷配。
韓先生笑了,露出了一口碎米牙。
玉生也想笑,但對疼痛的恐懼還是忍住了。玉生是見過那胖子的。有一次在澡堂遇見那胖子。玉生都不好意思看胖子,那胖子的奶子幾乎和女人的奶子一樣垂著。
邵達忽然指著玉生對韓先生說了些什麼,玉生聽不清,隻聽到韓先生在對邵達說,你不是還給人家騸豬嗎?你給我找一點豬卵蛋來。
韓先生要多少?
一斤左右吧。
韓先生果真是要藥引子的。
玉生第二天走過配種站時沒有發現邵達。以後很多天都沒有發現邵達,隻看見邵達的病婆娘在搖搖晃晃地給種豬喂食。玉生以為邵達肯定去給韓先生搞豬卵蛋了。要湊到一斤豬卵蛋是需要騸好多頭豬的。
韓先生依舊在家中碾藥,給玉生針灸。這期間玉生的娘打了爹一耳光。打完了玉生娘還哭了半夜,仿佛挨耳光是她。玉生娘邊哭邊罵玉生奶奶是個騷貨,要不怎麼會生出一個怪物出來。玉生爹低聲下氣地哀求玉生娘不要再哭了。
玉生覺得爹很可憐。瞎奶奶也很可憐。矮叔更是可憐。養了一頭母豬,母豬的肚子大了,還沒等到生下小豬,肚子又小下去了。矮叔為了這母豬打了多少豬草啊。玉生想,如果把那些豬草堆起來,肯定比矮叔高許多的。
玉生再看到邵達時已是半個月後。玉生覺得邵達的臉白了許多。
邵達,你替韓先生弄的豬卵蛋弄到哪裏去了呢?
我想要的是胖子的豬卵蛋,奶奶的,總有一天,我會騸了那個胖豬。
玉生不明白邵達為什麼會那樣恨胖子。
玉生,邵達又說,你說那個胖豬該不該騸?你說我要配多少頭豬才一千塊錢啊。我真的要騸了他。
那,你敢嗎?
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有機會肯定把那個胖豬騸給你看,他的豬卵蛋正好給韓先生做藥引子。
玉生不想和邵達繼續囉嗦下去,韓先生還在等著他去針灸呢。
玉生從韓先生家出來時,發現邵達正在配種站門口等他,還給了他一隻梨子。玉生把梨子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聞什麼?邵達說,沒有豬屎臭的。我已有半個月不配豬了,奶奶的,想躲那狗日的一千塊,最後還是沒有躲得掉,還落了好多筆生意。
梨子上的確沒有豬屎的臭味,但有一股中藥味。
玉生,邵達說,我聽說你矮叔養的母豬小產了,肯定不是好種配的,我家配的母豬從來不小產的。
玉生依舊在看那梨子,上麵有三個蟲眼,一個大的,兩個小的。
玉生,我還聽人家說,你矮叔家小產出來的小豬都是人麵豬身呢。
玉生抬起頭,看見邵達的黃門牙上的半個菜葉。
玉生,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村裏人都是這麼說的,那母豬是你矮叔自己配的,一邊解騷一邊配種,奶奶的,一筆生意兩發做呢。
玉生覺得耳朵轟然作響。
邵達還在說什麼。玉生把梨子擲向了邵達,那梨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後就沮喪地落到了地上。玉生又狠狠地吐了一口痰,罵道,放屁放屁,放你娘的一千八百種不同的屁。
玉生第二天中午去韓先生家時本想繞開那個嘴巴裏咀嚼的邵達,但他還是走到了配種站的門口。玉生想急速地奔走,忽然聽見配種站院牆裏有女人的哭聲。玉生想,肯定是邵達的婆娘在哭,邵達又在打他的婆娘了。
玉生到韓先生家時,竟然發現邵達也在韓先生家裏。玉生聽到韓先生說,我是醫生不錯,但我不是獸醫。我從不給畜生看病,你到獸醫站去找獸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