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

實力作家文本

作者:龐餘亮

以前玉生經過配種站時,頭總想伸進去看一看,但立即被配種站的邵達趕走了。

去去,小孩子看什麼看,要看看你爹娘怎麼配去。

玉生也不示弱,看你爹你娘配。玉生說完了仍然不走,他還是看見了配種站的種豬騎在了母豬身上,並且還聽見了母豬在嗷嗷地叫。

邵達說,你爹配你娘時你娘也這麼嗷嗷地叫。

現在玉生經過配種站時並不抬頭看了,並不是因為配種站的生意一下子淡了,而是玉生害了中耳炎,玉生下水遊泳時水就鑽到耳朵裏了。玉生的左耳朵突然就聽不見了。玉生每天中午要去韓先生那裏針灸。玉生側著身子伏在韓先生那帶有中草藥味的桌上,多少針就紮在他的左耳邊的各個部位。玉生的左麵就像刺蝟了。

每次針灸完,韓先生都要問一問玉生,耳朵好些了沒有?玉生總是說好些了。玉生的耳朵其實一點也沒有好起來。那些銀針往下鑽的時候,韓先生一邊動作一邊問,疼不疼?疼嗎?玉生說不疼。繼續往下紮,酸嗎?玉生想說不酸,但不能說,那麼多銀針戳在上麵呢。韓先生就再往下紮。玉生的左耳一點感覺也沒有,隻知道有許多針在他的左耳邊紮了深根,不疼也不酸。韓先生說不疼也不酸不好。不疼不酸耳朵就要報廢了。玉生總是不說話,韓先生又說,玉生啊,如果再不好起來,你就剩一隻耳朵了。

有一次邵達遇見了玉生,他叫住了玉生,玉生,你為什麼不去配種站了?玉生沒有聽見。邵達又喊,玉生,玉生就轉過身來,偏著身子和他說話。邵達很不明白,這個玉生,為什麼要偏著身子和他說話呢?

邵達有時候也去韓先生的家。邵達主要是替他老婆抓藥。他的老婆總是吃藥,藥渣總是倒在配種站的門口。邵達倒藥渣的時間主要是在清晨。清晨的邵達像個小偷樣把熱氣騰騰的藥渣倒在配種站的門口。邵達知道,很快就有人趕著母豬來配種了。都說經過配種站的人踩上了藥渣子,邵達老婆的病就會轉移掉的。

邵達雖然小人樣幹著倒藥渣的事,但他的配種站還是很講究信譽也講究質量的,因為邵達的種豬每天隻配兩窩豬,多了不配。多了就等第二天。這樣的配種方式使邵達的公豬百發百中。這與邵達老婆的多年不育形成了對比。韓先生曾問過邵達,邵達,怕你有問題吧,不要總是讓你老婆吃藥。邵達說,我怎麼有問題?每次種豬快活時,我都想立即回家和我老婆幹那事。

邵達早上給種豬喂食時總是發覺種豬的情緒總是很好。他真有點羨慕這個有大家夥的畜生,一輩子快活極了,像個皇帝,這方圓十幾裏的母豬可都是它的妃子呢。算起來,它的子女可以說是不計其數呢。不知道它曉不曉得,它的子女大多都進入人的“五髒廟”了。給種豬喂完食之後,邵達就要去為老婆倒藥渣,待倒完了藥渣,空氣中就會開始散發出一種特殊的藥香。藥香在地上慢慢地溢了遠去,又漸漸淡了。

這天,邵達倒完藥渣,繼續去配種站等來給母豬配種的人,卻等到了鄉稅務所的一個胖子。胖子拒絕了邵達遞過去的煙說,邵達,你要補稅呢。邵達似乎聽不懂,盯著胖子看。胖子不看邵的眼,繼續說,這麼多年來你沒有交過一分錢呢,你得補稅。邵達問了句,多少?說完就覺得自己的喉嚨幹澀得很。胖子說,不多呢,就一千塊。邵達立即跳了起來,我日你娘,殺人了吧?胖子說,你賺多少錢你肚子裏有數,稅收歸國家,我又不得一分錢。邵達說,我不交。胖子說,道理你肯定都懂的,你也知道我是吃這碗飯的,隻能做這樣背罵名的事。

邵達說,我沒有錢。胖子不緊不慢地說,我告訴你邵達你不交是你自己的事,過了這個月三十號,你想交也不讓你交了,要罰款了。邵達說,罰就罰,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把我的老婆罰給你。

邵達的心情就被胖子搞壞了。邵達對著胖子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說,我就是不交,我還要日你的娘。不光我日你娘,連我的豬也要日你的娘。免費。呸,不交稅。也許種豬聽懂了邵達的話,開始叫了起來,邵達走上前去,用豬食棍打了一下種豬,看你騷的。種豬不叫了,隻是哼哼地發狠。

邵達宛然發現了玉生。捂著左耳朵緩慢走著的玉生。

玉生!

邵達喊了一聲。

玉生似乎沒有聽見。邵達又大聲喊了一聲,玉生!邵達的大嗓門令那頭種豬都靜了下來。邵達說,玉生,你去哪?玉生大聲地說,我去韓先生家。邵達說,玉生,你叔呢,你叔呢,你那個矮叔呢。

玉生說,你找他?

邵達逼近玉生,對著玉生的左耳說,聽說人家韓先生出你瞎奶奶三千塊讓你矮叔給韓先生做藥引子你瞎奶奶也不肯。

玉生搖了搖頭。

邵達又說,不是你叔,而是藏在你叔裏的那個吸你叔血的毛孩子。

玉生不高興了,他曉得邵達在說壞話呢。玉生聽人說過他矮叔肚子裏有個毛孩子,毛孩子專門吸血,就這樣叔就不長高了。長得還沒有他玉生高呢。

玉生說,不理你了,你還是去配你的豬吧。

邵達忽然拍了拍大腿,說,玉生,差點忘了,你去問問你叔,你叔家的母豬是怎麼有肚子的?是哪家的公豬配的種呢。

我怎麼知道?玉生嘟噥了一句。玉生聽說叔在養豬,但玉生娘是不讓他和矮叔說話的,更不允許他去矮叔家去了。玉生娘說過,會傳染的,你去了你也會長不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