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日上午惠賢打起精神陪伴太後,倒沒有出錯。巳時剛過,李克研就來請安,兩人等太後歇下,相攜出了淨梧宮,在穿雲湖上的水榭長廊坐下。
李克研憂心問道,“惠賢表妹可還好?”
惠賢道,“昨日收到你的文書,徹夜輾轉不得眠。”
李克研歎了一聲,道,“眼見此類殘忍事,誰還能安心睡下?”
惠賢道,“昨夜我思慮許久,舒辰山此類人雖天下少有,但作踐女子清白、罔顧女子命運的卻大有人在。可憐世間許多女子受苦若斯。”
李克研道,“世風如此,不以女子性命為尊,行動自然也不多加考慮了。”
惠賢道,“‘常民溺於習俗,學者沉於所聞’,追根結底都是因為輕視女子的觀念根深蒂固,若想改善現狀,必得因勢製禮,改教變通。”
李克研道,“道理誰不知呢?施行起來卻難。古語有雲‘明德在於論賤,行政在於信貴’,可現今的形勢,族中權勢哪有我們可以倚傍的。”
惠賢默然。
李克研又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惠賢道,“欲成事先造勢,如今黎民昏耗無知,隻因自生以來禮教觀念都道女子低賤,若是能夠動搖這觀念就可便宜行事了。”
李克研道,“這談何容易,禮教為立人之本,若是輕易改變,隻怕弄巧成拙,生出別的事端。”
惠賢默默思索一會方道,“看來還需一個潛移默化的法子。舒宸山一案既出,京中頗有震動,黎明甲胄都有些惻隱之心,或許可從此著手。”
李克研搖搖頭道,“這隻是一時之效,三月一過,大約也無人記起了。需得想個辦法時時提醒著才好。”
惠賢問道,“表哥有何辦法?”
李克研說道,“不妨請人寫一出戲折,推而廣之,隻要時時排演,總不會讓人忘記的。”
惠賢道,“此法甚妙,不知表哥是否有合適捉筆人?”
李克研搖頭,“甚匆忙,還未來得及。”
惠賢於是俯身向李克研行了一禮,道,“表哥若是不嫌棄,惠賢願擔此任。”
李克研道,“多謝惠賢表妹。”
惠賢搖搖頭道,“我得天幸,生為皇室宗族,食無功之祿久矣,為天下女子請命也算是我償還天恩。”
李克研道,“若是族中前輩都如惠賢你一般,又哪有那麼多阻礙?”
惠賢道,“族中前輩久居高位,難免不通民事,又久受禮教浸濡,不能變通也是常理。”
李克研搖搖頭,道,“惠賢你不必如此,為生民立命乃是上位者之任,豈有獨享權益而不作為之理。也不能因禮教教導就盲而從之,難道不知‘治禮而不製於禮’,若不利於民,何禮不可變?”
惠賢聞他言語多有怨抑,勸道,“表哥言過其實了,求變革也得需時機,這幾十年間蓄養民力,豐富民生,也是一件大功。”
李克研道,“話雖如此,怎可幾十年裏沒有絲毫改變?”
惠賢笑道,“若照此理,表哥你本身就自相矛盾了。”
李克研不覺也一笑,道,“是我失言了。”
惠賢又說,“表哥這般盡心,今後一二十年間或許有轉機也為可知。”
李克研道,“世事難料,不可自矜。”
惠賢聽他麵色不霽,語中又似有所指,疑問道,“表哥此話何意?為何如此失誌氣。”
李克研笑回道,“沒有什麼,隻不過感慨世事,並無喪氣的意思。”
他雖如此說,惠賢卻知他是搪塞之語,不過也不便細問,就此放過這話頭。
兩人又相談幾許,互為勉勵,才起身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