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已了,我正要心滿意足地駕鶴西去,闔目擺出個端正祥和的遺容,突然被一陣頻率奇異的搖晃給驚醒了。我真想罵他一句“抽羊癲瘋呢?!”
正要張口,嘴裏突然又被塞入一塊滑膩膩油汪汪的東西,正要西去的我被嚇活了,一口真氣提上胸口,胃部一陣煽動,本已幾近靜止的內髒又跳動了起來。“哇”了一聲,連著血水吐了個幹淨。
“怎麼樣,你自己這塊肉,你是吃不吃得下?要不然,老頭子幫你去烤上一烤,想必能更加香嫩。”
我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心裏哀嚎:大爺啊,我真的很想好好的死,我求求你就放國外,讓我死罷!
“你這便了無生意?你以為這便是人間至痛了?”鬼魅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笑你從未愛過,淺薄至此。十八層地獄乃一片虛無,墜入之魂終將自行湮滅。魂滅之痛,你可知?昔日誌同道合的朋友成了反目,身家相抵的信仰成了笑話,隕誌之痛,你可知?你不過是一個活在夢境裏的人偶,當你某天蘇醒,愛上一個蟄伏於回憶之中千萬年的人,當你再度與他相遇時,卻發現,他早已不是光陰裏的那個幻影,而你,也不過是一潭光陰裏搖曳得支離破碎的影子。是他?不是他?他也許死了,早已被時光殺死,被你親手殺死,被你的信仰殺死。此人,方為愛而不識,此情,方為存複不生。到此刻,你才會明白,何為光陰,何為流年,何為人間至痛。”
我看向他,他突然陰隼而快意地大笑,到後來,我竟分不清他是在瘋笑還是哀嚎。
“可憐的丫頭哇,你也不過是當年的我罷了!你如何能擁有這樣一雙不知仇恨為何物的雙眸?你如何能自行蒙住哪心上的六竅,徒留那一竅,隻為窺探心上人的眼睛?你明明是最愚昧可悲的,卻要這樣快活地死去?我不許!我不服!”
說罷,他一手按住我的脈門,用力一掐,我頓時聽到全身經脈劈劈啪啪斷裂的聲音。
痛!真的好痛好痛!
我的淚水頃刻間盈滿雙眶,抖動得像風中的枯葉,斷斷續續地喘氣。我叫不出來了,疼痛卻一直向上攀升。我真想立刻死去。我隻要死!
“你可知你的小郎君是什麼人?”他緊貼我的耳朵,說:“你真的相信他是你師兄?其實他不過是皇族遺子啊,丫頭!”
我不要聽。我的血不停地從口中汩汩流出,我都不知道一個人原來可以有這麼多血。我吐血吐得快要窒息了,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
“他下山果真是為了你?不過是為了複國!”他大笑“你怎麼還有力氣回頭?你不想聽?那你要不要知道你是誰?”
“你可是昔日玄國護國將軍葉熙由的女兒。官家大小姐啊。”
玄國……複國……龍……
將軍……我爹……葉……
我哈哈大笑起來,就像是聽絕予講了一個笑話,笑斷了氣。血水從喉嚨口不斷湧出,我禁不住咳嗽起來,已然模糊一片的眼睛反而漸漸聚焦,卻仍在無聲地抖動著肩膀,也不知是笑還是在咳嗽。
“你可知道程洛,不,龍予師兄,現在值多少?蒼國,薑國,都在追殺這個苟延殘喘的皇子,丫頭你竟然妄想用二百裏銀子贖人?”
我大嘔了兩聲,嘔不出血了,胃卻反反複複的扭轉著。我想,我昏過去了,或者,我已經死了。
因為我看到了白色的一腳,幹淨,飄逸,溫暖,不染一絲塵埃。我聞到了聞了十年的龍涎香。
我笑著閉上了雙眼。漫天白色大雪,那是丁離宮後山,紅梅烏發——那人告訴我“小阿細,別的你偷懶忘了無妨,隻是這一招踏雪尋梅,你一定要記住。”
然後。袖間輕揚,須發飛舞,劍吟蕭蕭中,那漫天的紅梅花瓣豔麗灼眼之極,混合著白雪飄落了漫天漫地。
師父,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