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高燭對染今宵豔,寶鑒非映昔人顏。金釵灼灼沒發中。糾纏塵緣逝流年。
我坐在高高的樹杈因為這樣,我既屬於這個世界,又不屬於這個世界。我笑看著他們的歡笑,悲哀。我離他們如此之近,偷窺著,體會著他們的歡笑,悲哀。仿佛我也屬於這個世界。可是我忘了,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在他們頭頂上,伸手可及,抬眼可望的地方,有一個我—有一個望著他們的我。所以,我同時也不屬於這個世界,一直,一直……——葉細予我“哇”地大叫了一聲。“絕予你爺爺的居然把那壇酒一個人全幹了老子一口還沒嚐呢你給老子放下!”然後,睜眼,對上了一雙焦急的眼睛。其實我剛剛做了一個夢,非常平常的,我每天晚上都會做的夢—在雲荊山的點點滴滴。可是,當我看清楚被窩揪著衣領和我大眼對小眼的這個人,我覺得,也許這個夢比我想象中的長得多—我的意思是,我今夜到底有沒有溜出過丞相府?“葉兄,你總算醒了!你可有不適?”“沒事……”我愣了愣,抬起眼,環顧四周,還是那個放了許多火鍋的山洞。我又愣了。我下意識地去看我身上,一身黑衣,熱乎乎潮兮兮,顯然浸透的鮮血還沒幹,可是卻不疼了。我用手按了俺傷口,神了!不僅血也止了,還長出了一層新的皮肉。止息術!我腦子裏跳出這個很久以前在書本上看過一次的詞,一下子僵住。止息術是很高深的法術,是指把人的呼吸心跳全部封住,人暫時出現假死的狀態,此時用活人的皮肉或者斷肢來修補殘破瀕死之人身軀的術法。施展術法的一個必要條件是那人必須是將死未死不多不少恰恰隻剩一口氣,這個條件我顯然具備。可是還有一個條件是—施展術法之人但是靈力修為需非常非常之高—如大海瓢飲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後一個條件……我環顧這空空的山洞,實在看不出來。我環顧了一會兒,突然怔了怔,移目看向越彰:“彰弟。你剛剛,看到什麼其他人了嗎?”他皺了皺眉頭:“我進來就看見你一個人躺在這裏啊。”我有些脫力地低下頭,鬆了肩膀,喉嚨口好像塞了一把幹布條。我這才細細地打量了一回彰小弟—白衣平常散落在肩頭的烏發盤起,乍一看倒像是絕予。隻是,身上竟佩戴了龍涎香的香囊。我有些疲憊的笑了笑,起身,往洞外走去,身體雖然虛弱,行動起來內髒也有一陣陣的疼痛。但是總算有了氣力。“如果不是師父……那就隻會是那個死老頭子了吧,不過,先把我弄傷再把我補好—他有這麼神經病?”越彰默默地跟隨我走出洞口,我沒有理他,隻是往前走,左手緊緊握著劍鞘。他似乎頓了頓腳步,和我拉開了些距離,但仍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後。“你怎樣才會信我?”我麵無表情地走著,腳步未慢:“除非你不姓越。”我良久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但仍是不疾不徐地走著。已是平明,必須盡快趕到鎏都市區,否則,必死無疑,且無人收拾。暖風熏熏,四月末,山上野花盛開,芳草如茵。我與彰小弟一前一後恰似在春遊,可假如真的是春日尋芳該是多好。我恍惚地看著這一片草長鶯飛。“細予――”一聲飄忽清朗的呼聲,音調平淡。我心頭一震,轉身,看到那扶著樹幹,臉色蒼白的人。即使瘦了那麼多,虛弱得似乎馬上就要倒下,也不見他發絲淩亂,衣角沾泥,他仿佛隻是山中信步,走累了,往樹上一靠,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打量著,欣賞著這片山中美景。隻是微微的猶豫,我便飛奔上去抱住他的脖子。他亦是反手緊緊抱著我。我心頭那一絲猶豫有些不快,但隻是更緊地擁住他。“你這個傻丫頭……”為什麼都要說我傻,你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我心甘情願。”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仙雲難安貧民身,同結天下避雪廬。”他的手顫了顫,我抬起眼睛,微笑著看著他的眼睛。陽光照射下的眸子竟是淺褐色的,流光溢彩,宛如清澗溪流,竟是清淺的。他動了動嘴唇,似要說什麼,卻突然瞳孔一縮,俯下身劇烈地咳嗽起來,我連忙幫他拍背。無意中看到不遠處定定地站著看著我們的越彰,雪白的嘴唇更映出墨黑海深的眼睛。我心頭顫了兩顫,垂下眼瞼,沒說話,仍是扶住龍予,讓他靠在我身上。然後,咬著牙一深一淺地向山下走去。“我……”越彰快步走上前來,遞過來一雙手,我一把抽出龍予的九淵,回身劍鋒抵住了越彰的喉嚨。越彰定了一定,眼睛迅速黯淡下來,唇角抽了一抽,似乎是苦笑了聲“你,從未信過我?”我麵無表情:“你是不是來找龍予的?”越彰呼吸一滯,沉默半晌,嗓音有些沙啞地回道:“我隻是替父親做事,如果知道竟是這樣……你,從未信過我?從未真心過?”我大笑數聲:“越彰,你果然可笑至極!”四周有許多聲音傳來,是軍隊!我心下一沉,手腕一轉,舉劍往越彰胸口刺去,他直直的看著我,就像一個雕像那樣站在那裏,而那雙眼睛裏的神情,我畢生也忘不了。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悲傷地笑著,用手捂著不斷湧出鮮血的胸口,輕輕地啟唇,吐出兩個字。“山南。”我像是中了迷魂咒,動也動不得,顫抖著看著他蝶翼般劇烈抖動的睫毛,他嘴角蜿蜒的血跡。懷裏,龍予動了動。我驚醒般低下頭,發現他麵色已經轉青,咬了咬嘴唇,扶住龍予,朝著南邊的小徑奪命奔去。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回頭看,我都不敢回頭看。我心情沉重地扶著龍予,冒著融融春光,在這一片優雅的意境中不甚優雅地逃命。“你受了很重的傷。”啊?我一驚,回頭,龍予輕輕地靠在我的肩頭,臉色卻不像剛才那樣青白交加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你身上的血腥味很濃。”我條件反射似的張了張口,他馬上補充:“是你的血的味道。”我張口結舌,敢問他是怎麼知道,我想說這不是我的血的?我正費力地想著說辭,他突然唇角彎了彎,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騙你的,人血的味道我是分辨不出來的。”我額頭跳了跳。等等,我剛剛想說什麼來著?“不過你身上的味道,我倒是分辨得出來。”他笑意漸漸擴散開來,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牙齒光亮潔白得不可思議,睫毛濃密深黑得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看得我心髒跳停。“你身上有……露水的味道。像是,早晨荷葉上的露珠的,那種味道。”我眨著眼睛看著他,露水有味道麼?我怎麼從來沒有聞到過?想著想著我這暈暈乎乎的腦袋裏突然跳出一個久違的詞,我便如被黃蜂蟄了一般,看著他皺眉疑惑道:“龍予你……莫不是在,調戲我呢吧?”我看見他眉心一跳,激動起來,跳起來指著他的眉心義正詞嚴道:“你可不是在調戲我呢麼!”我再想了想他平日裏那熟悉的垂眸勾唇的笑顏,不覺更加心神激蕩:“原來你以前一直這般調戲我!”我接連幾個調戲說得臉不紅手不抖連聲調也沒含蓄地放低一下,驚起一群撲棱棱不忍聞之的爭樹早鶯。龍予一臉冰寒很嚇人,可惜那紅透了的耳根讓人看了不懼反喜。他依舊繃著臉,麵無表情低眉斂目。我看著他看久了,心裏卻有些發虛。愈發覺得最好別得罪這人。正當我準備朗月清風一笑,春水寒冰化暖,解決這尷尬時,他突然抬頭,眼睛盯住我,道:“不錯。”我僵了僵,疑惑地看回去。“你說的不錯,我確然實在調戲你。”我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退。“你才看出來嗎,細予?”龍予輕輕揚眉“我調戲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