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的能忘麼?婁素珍忽然覺得心中有一絲微微的疲憊。這些書原是不該她讀的,這些事原是不該她想的,然而她深陷於此,又哪裏還能回到過往的時光。
想到這裏,她不由又傳了幾支燈燭,希望那微微的亮光,能更多的照進這寂寂深殿,重重王府。丫頭們又抬進來兩盞大宮燈,赤銅鎏金的跪麵甲士,雕的威武如生,舉著左右兩盞紗燈,燈光影影幢幢,燈火朦朧暗紅,虛弱又蒼涼,和著窗外微微的雨,徐徐的風,與殿中微微的香一同,說不出是怎樣一種情調。
正兀自思忖間,卻有尋常傳話的人回說,諸家二小姐來防。
婁素珍心下微微有些驚異。卻仍然連連說了“快請進來。”又走到內間銅鏡邊上略略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鬢發,方才款步迎出來。
諸蘅玉進來時,一雙繡鞋略略的有些被雨濕了,暈黃的燈燭灑落絲絲的光飄在她的眼眸上,依然是靈動活潑的,大紅花綢繡花鳥紅緞鑲領通肩大寬袖對襟女披也略略飄上了雨,身後跟著的小丫頭拿著帕子不住的幫她擦拭著,水紅花紗五彩雲雀百褶裙外麵的透明紗罩子上也結了雨珠子,卻顯得如若一顆顆瑩白透亮的珍珠兒一般,婁素珍忙笑著迎上去,一麵吩咐丫頭取自己的衣服鞋襪來給換了這套飄了雨的,一麵笑問諸蘅玉:“這麼個時候來,是不是有急事?”
諸蘅玉並不和婁素珍客氣,隻是讓丫頭接了婁素珍的衣裳給自己更換,一麵看向婁素珍。
天晚了,兩人站的又近,朦朦朧朧的燈光趁著紅毯和銀絲雕花帳幔,光影之中婁素珍的麵色也隻是稍稍有幾分血色,那血色隻似是浮在麵上的一般不真實,更顯得蒼白。她身上金絲紗罩的一襲淺淺杏色春衫,領口一朵朵大大小小鑲嵌的珠玉花兒,雖是華貴無比,一簇簇巧奪天工,直直像是要一夜風雨摧折就零落滿地一般。
諸蘅玉想到婁素珍最後的結局,她一生的進退不得,那無力抗拒的命運和隕歿,就越發添了幾分對麵前桃李容顏,眉目如朗月清明的婁姐姐無限的憐惜感傷。
心中雖是傷感哀怨,口中卻仍然是舒淡嬉笑的語調,道:“是有些事呢,待姐姐打發這些婢子下去,再給妹妹我捧一碗紫薑茶來暖暖身子,我方好細細和姐姐說呢。”
婁素珍不由噗嗤笑了,向諸蘅玉身後的小丫頭道:“看看你家主子,越發的沒樣子,這是客是主,倒是弄不清了。”說著,又用那纖纖玉手上一隻指頭,直直向諸蘅玉額頭上點了一下,這才示意身側的丫頭照辦。
見一列列丫頭隨從漸次無聲的退出去,諸蘅玉方才收斂了笑容,露出懇切的樣子。
婁素珍攜了諸蘅玉一雙手,兩人一同坐到軟塌邊,道:“有什麼事就說吧,你我之間,不需要那般客套的。”
“姐姐如此說,”諸蘅玉略略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道“我且記得姐姐的恩情了。今天來不為別的,是為著一個友人被抓進了寧王府的事情。”
婁素珍略略驚異,抿了抿諸蘅玉鬢邊一絲鬆散下來的鬢發,目光中滿是疑惑道:“什麼朋友呢?”
“是一位道長,那道長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大家稱呼他做無為道長。具體為了何事被抓入府中,細節我也不得而知。隻知道這道長是位有道的人,平日裏也多有可以討教之處,若無什麼大錯,可否勞姐姐相助,放過了他此番?”
婁素珍聽說,又將一隻手放在了諸蘅玉手上,一隻手帶著衣袖中微不可聞似有似無的香氣撫摸過諸蘅玉的額頭,道“你別急,我還沒有聽聞此事。我等下去向王爺身邊的人打聽一下,再做商議。既然是得道高人,想必也不至於和王府有什麼仇怨事,怕不是被請進王府來傳道,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