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竹的這一番嗬斥,總算是收到了一些成效!
靈光乍現的沈全,突然想起了那首《飛雪羽花》的開頭幾個音節,磕磕絆絆吹了幾句之後,他越發進入狀態,雖然因為手指有些短,一些音色稍顯滯澀,但比起此前的幾次練習來,強了不是一點半點,就連呼吸也順暢了很多。
艾絲竹微皺的眉頭漸漸鬆展開來,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在不經意間悄然爬上她的眼角。待沈全吹完最後一個長音、簫聲漸不可聞之後,艾絲竹輕輕地一點頭,不溫不火地評價道:“比起上次來,倒是進步了不少,但我上次專門提及的那幾處地方,你還是沒有留意到,例如中間那段的滑音,還有換氣,特別是口風,還應該再多加練習才是,你現在存在的最明顯問題、就是吐氣控製得時不夠細,力道上忽輕忽重……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艾絲竹悉心著傳授自己的經驗和心得,猛然間,卻發現沈全並未專心聽講,而是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門口方向,像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艾絲竹深感好奇,飛快地扭頭看了一眼後,忍不住也有些發愣。
這時,沈全已經一臉欣喜地喊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艾絲竹定了定神後,也接話道:“瑾瑤,原來是你啊,你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來啊!”
來人,也就是啞女瑾瑤此時正一臉忐忑,目光閃躲間,似乎又想轉身離去。猶豫了三兩息後,她嘴角輕輕一揚,邁步緩緩走進房間,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沈全手中的那支洞簫,欲言又止。
艾絲竹順著瑾瑤的眼神看去,頓時恍然大悟,她微微一笑後,柔聲問道:“你會吹簫是嗎?”
一抹紅暈飛快地攀上瑾瑤的臉頰,她咬著嘴唇忸怩了半天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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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聲嗚咽,如歌如泣!
沈全學習吹簫不過隻有短短數日,就連一些最基本的氣息和指法技巧都不夠純熟,更遑論疊音、打音、飛指、輪指等難度較高的技巧。即便如此,沈全還是能夠初步分辨一首簫曲的好壞,甚而至於,當瑾瑤手扶長簫,閉目攏唇,吐出第一個音節時,沈全便已經明白,啞姐姐的簫,吹得實在是太好了!
簫聲漸起漸落、忽近忽遠間,沈全突然有一種錯覺,似乎啞巴姐姐不是在吹簫,而是在用簫聲講述一個故事,一個她無法親口道來的故事。這個故事一定有一個女孩,一個滿懷愁怨的女孩,或許,還有幾片浮雲,幾縷月光,幾滴清淚,幾聲輕歎。
玉簫聲斷沒流年!沈全潸然淚下……
艾絲竹也被瑾瑤這一首幽怨無比的簫曲深深打動了,她癡癡地望著瑾瑤,目光中神色複雜,似乎感觸良多。
在艾絲竹看來,雖然由於身體條件的限製,在瑾瑤吹奏的這首無名簫曲之中,有幾處小小瑕疵,特別是氣息方麵還有些欠缺。但是,平心而論,她感覺單就吹簫而言,自己遠遠不及瑾瑤。
或許,自己在技巧方麵更勝一籌,讓人為之讚歎,但瑾瑤的簫曲卻能夠直抵內心,觸及那一處最柔軟的所在,讓人為之動容。
艾絲竹猛地想到了一個字眼,一個她孜孜以求的字眼——道!
一曲已畢,簫聲繞梁。還未等瑾瑤的嘴唇離開簫管,艾絲竹便急聲問道:“這首簫曲叫做什麼名字?”
瑾瑤慢慢地睜開一雙婆娑淚眼,猶豫了那麼一刹那後,她放下手中竹簫移步至書案前,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了兩個字,兩滴清淚滑落紙上的同時,轉身飄然離去。
艾絲竹趕忙凝目望去,隻見紙上兩個模糊的字跡依稀可辨,她一聲長歎後,輕聲念出了這兩個字……
月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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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全認識月字,卻不明白殤是什麼意思。待簫聲停歇了半天之後,沈全才回過神來,見艾姐姐正呆立在書案前,他抹了一把流至腮邊的淚水,啞聲探問道:“艾姐姐,殤是什麼意思啊?”
艾絲竹眉頭緊鎖,搖搖頭後,低聲回複道:“殤啊,就是……死,月殤,也就是月亮死了的意思。”
啊?沈全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流淚了,原來,剛才那首曲子的名字,竟然會是這樣淒慘。月殤月殤,月亮都死了,難怪啊!
恰在這時,房門處突然探出了沈士言的小腦袋,接話道:“什麼死了?咦,四弟,你眼睛怎麼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沈全循聲望去,頓時破涕為笑,艾絲竹也是忍不住一陣好笑。
隻見沈士言樣子鬼鬼祟祟的,探出頭來的一張小臉上,星星點點地濺著紅色、黑色、綠色的顏料,比戲裏的麻子臉還要搞怪,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沈全顧不上回答沈士言的問題,反問道:“三哥,你這臉上怎麼了?”
“嗯?什麼怎麼了?”沈士言一臉不解,順手往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後,脫口叫道,“哎呀,壞了,都弄到臉上了!”
三哥從“麻子臉”搖身變為變成“大花臉”,讓適才好一陣難過的沈全捧腹大笑,艾絲竹也是一隻手指著沈士言,一隻手捂著嘴巴嬌笑不已。沈士言見狀,撒丫子就跑,邊飛跑還邊自怨自艾道:“我再也不學潑墨了,再也不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