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自認為想通了人性善惡的問題，頓感渾身輕鬆無比，他哼著不知從何處聽來的俚語童謠，一路蹦蹦跳跳地返回西跨院，剛進院門，卻發現幹娘正從自己房間邁步出來。
沈全不免有些奇怪，心道：咦，幹娘怎麼會來自己房間呢？
這時，沈秦氏已經看到了一臉喜色的沈全，她眉頭微皺，輕聲嗔怪道：“你這孩子，不說去歇息一會，下午好用功讀書，又跑去哪裏瘋玩了呢？”
“沒有啊，我就是去找啞姐姐聊了一會天而已。”沈全答話的同時，幾步躥至沈秦氏身旁，抬起頭來嬉笑道，“幹娘，你找我有事嗎？”
姐姐？聊天？沈秦氏有些想不明白，這兩個人該怎麼聊天，又有什麼可聊的。不過，沈秦氏沒有追問這些，在她看來，瑾瑤那姑娘可是仙人投胎轉世，能在沈府呆上這麼一陣已經是求之不得了。至於沈全這孩子，不也一樣麼？
她輕伸五指，幫沈全把額前散落的幾綹散發撥至鬢邊後，柔聲說道：“來，跟幹娘進房間，幹娘給你量量尺寸。”
“量尺寸，做什麼啊？”沈全見幹娘轉身進了房間，隻好一臉茫然地跟了進去，眼神一瞥，這才注意到，原來幹娘手中還拿著一卷軟尺。
“眼看就要過年了，幹娘給你置辦身新衣服，你看你身上的這件衣服，都有些小了……你別亂動，把胳膊抬起來……嗯，一尺九……”沈秦氏蹲下身來，拿軟尺在沈全身上來回比劃著，口中念念有詞。
當幹娘的雲鬢輕輕擦過自己臉頰的一刻，沈全隻覺鼻子一酸，突然好想哭，他目光落在幹娘那已經有了幾許斑白的鬢角，啞聲說道：“幹娘，你有好多白頭發啦。”
沈秦氏不以為意，輕笑道：“嗬嗬，人老了，自然就有白頭發了……咦，你這裏麵裝的什麼啊？”
指尖拂過沈全的胸前，沈秦氏聽到衣服內傳出一陣窸窣的聲音，像是裝了一張紙，忍不住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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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全探手入懷，邊把瑾瑤給的那張紙掏出來遞給沈秦氏，邊慢吞吞地說道：“這是啞姐姐剛才送我的。”
“我看看啊……”沈秦氏把折得四四方方的白紙慢慢打開，待看到紙上寫著的四個字時，有些訝異道：“去惡揚善？她怎麼會送你這四個字啊？”
“哦，是這樣的……”沈全都不記得今天是第幾次重複這個話題了，他把郝學生、艾絲竹和韓鼎關於人性善惡的說法一一道來，順便還把自己的感悟也加進去了不少，沈秦氏起初還是眉頭輕皺，及至後來，臉上開始浮現淡淡的笑意。
“所以啊，我覺得，不用去想性本善還是性本惡，隻要自己做一個好人就行啦！”最後，沈全總結道，“就像姐姐送給我的這四個字一樣。”
“嗯，你能這麼說，幹娘很是高興。”沈秦氏欣慰至極，牽起沈全的一隻小手說道：“來，我們去床上坐下說會話，自從來了上京，還沒顧上和你說說話呢。”
被幹娘這麼一誇，沈全不免有些飄飄然，他屁股剛在床上落定，就興高采烈地說道：“幹娘，我覺得雖然啞姐姐她不會說話，卻比我師兄嘮嘮叨叨說半天要強多了，師兄的話我越聽越糊塗，這四個字，我一下就看明白了。”
“嗬嗬，你這孩子，老是這麼猴急猴急的。”沈秦氏笑著把手中的那張白紙舉在眼前，問沈全道，“你覺得自己明白了是嗎？”
“是啊！”沈全連忙點頭。
沈秦氏搖搖頭，手指自己鼻尖，曼聲說道：“別說是你了，就連幹娘都不太明白這人性的善惡呢！”
“啊？”沈全的眼睛瞪得老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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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呢……”沈秦氏話鋒一轉，娓娓道來，“人性善惡本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道得明的。幹娘學佛這麼多年，起初也是相信心性本淨的，可經遇的事情多了後才明白過來，其實眾生與佛平等，本具善惡，善的佛性與惡的無明，就像是一對親兄弟，誰也離不開誰……”
沈全被沈秦氏一番話弄糊塗了，他聽不懂，完全地聽不懂，忍不住插話道：“幹娘，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什麼叫心性呀，無名呢，是說沒有名字嗎？”
沈秦氏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或許自己說得有些深奧了，她輕輕一摸沈全的頭頂，啞然失笑道：“對啊，我怎麼說這些給你聽啊，真是糊塗了，嗬嗬。”
見沈全小嘴一扁，沈秦氏咬著嘴唇想了想後，笑眯眯地說道：“其實啊，你剛才的想法就很好。不論是做一個凡人，還是說將來去修仙，你都要把持一絲善念，做事情之前先想上一想，我這樣做對不對，記住了嗎？”
沈全點點頭，接話道：“我就是這麼想的，師兄也跟我說過，凡事要三思來著。對了，幹娘，三思是哪三思啊？”
“三思啊？”沈秦氏沉吟片刻後，解釋道，“幹娘覺得呀，三思應該就是思過往、思當下、思將來，嗯，大抵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