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四鄰看在眼裏,都被梁旭的誠心感動得一塌糊塗,一時間在東城傳為美談。
就這麼從前年大雪一直磨到來年春分,房簷下的燕子都生了好幾窩,雲父對梁旭的態度終於緩和了許多,至少允許他登門造訪了。
如此又過了一季,梅子黃時,雲父總算鬆口,答應了兩人的婚事。
隻是有個條件——婚事須得在雲府舉辦。
梁旭那時喜不自勝。他本就是不拘小節的人,能抱得美人歸已讓他心滿意足,因此他並不覺得將婚禮宴席擺在老丈人家有多大不妥,隻當是老人家舍不得親閨女出嫁了。
那時別說是在雲府辦婚事,就是讓他入贅也沒二話。
他盡心盡力地籌備這場婚事,鳳冠霞帔,十裏紅妝,隻要是關乎雲裳的,半點兒含糊不得。
隻是他沒想到,雲裳在穿上鳳冠霞帔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要拉他共赴黃泉。
再往後的故事,便如我和書生推測的那樣,新郎新娘雙雙飲鴆,新郎的鬼魂又因怨恨將在場所有人剝皮焚身,好好一場婚宴變成了修羅場,慘不忍睹。
身為始作俑者的新郎的鬼魂拋下這一切,抱著新娘的屍身揚長而去;強大的怨念卻留了下來,將當晚所有慘死在雲府的人困在府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和書生對視一眼,各自歎了口氣,一時無話。
“哈哈……”梁旭卻大笑起來,“無常大人為何歎息?”
書生憐憫地看著他,輕聲道:“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梁旭念了一句,聲音驀然變得淒厲,“梁某何時不曾善始善終了!”
一瞬間怨氣大盛,狂風驟起,砂石震顫,梁旭從棺材中起身,一步一步朝我們走過來。
“你們可知,是誰授意雲裳在合巹酒裏下毒?又是誰將梁某封印在雲裳的身體裏?”
“是雲裳的父親!”梁旭神色晦暗暴戾,語帶憎恨,“他又何曾給過我們善始善終的機會!”
“我扒了他的皮,一把火燒了整個雲府,他卻還能逃出來……不僅如此,他還找到了我們,作法把我封印在了雲裳的身體裏!”
我聽到這裏才豁然開朗:書生口中少了的那個人,原來是雲裳的父親。
“無常大人來往於陰陽兩界,不知可曾見過梁某的嶽父大人?如若巧遇,還望代梁某問他老人家一聲安好……”梁旭臉上已經出現癲狂之色,“梁某本想與無常大人一道去拜見……但梁某聽聞執念未消的亡魂是不得入輪回的,看來無常大人要白跑這一趟了!”
“梁旭!”書生將我護在身後,冷靜地看著他,“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位嶽父大人為何非要弄死你不可?”
這聲斷喝喚回梁旭一絲清醒,癲狂的麵孔上出現一絲迷茫:“為什麼?”
一道婉約的女聲代替書生給出了答案:“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不知是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還是因為這句話本身,梁旭刹那間如遭雷擊,周身怨氣盡數散去,僵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