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多麼傳奇的經曆,時隔多年後再去回顧甚至有些老套——就像話本裏的才子佳人,半路上總要有些波折,這樣才能顯出終成眷屬的結局是多麼感人至深。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元宵燈會上一見傾心的兩個人,一為官一為富,也算是門當戶對——從來不信天不信命的梁旭第一次覺得,自己與雲裳是得老天垂憐的一對,是命中注定的佳偶。
等到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也變得順理成章。隻是他們都忘了,那一首《元夜》的最後兩句是: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彼時的梁旭並不理解,為什麼雲裳的父親會極力反對自己和雲裳的婚事,不僅媒人被轟了出來,雲父甚至揚言:他梁旭若是再敢踏足雲府一步,必定有來無回!
還未親自見上一麵,就被老丈人勒令不許上門,梁旭氣惱之餘,也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東城裏通情達理讚譽有加的雲家長輩,怎麼到了嫁女兒的時候卻這麼蠻不講理了?
後來還是同為錦衣衛的一個前輩提點了他:雲父曾是朝中秦大人的門生,隻是後來,秦大人因謀逆之罪,被判處滿門抄斬。
——將這“謀逆”的罪名上報的,正是錦衣衛。
而定罪後前去秦府抓人抄家的,也是他們錦衣衛。
自那以後,雲父便視錦衣衛如梟鷹惡犬,斷然不肯給出好顏色。
“……但那已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而梁某出任錦衣衛尚不足五年,秦大人的死怎麼也不能怪到梁某頭上。”梁旭苦笑著搖頭,“那時梁某覺得,若因此等舊事斷送一樁好姻緣,實在是冤枉。”
我有些好奇:“那個秦大人是因為什麼獲的叛逆罪?”
“因為一塊玉佩。”梁旭解釋道,“玉佩上刻了一句詩:雲淡霜天月不明。”
書生“咦”了一聲,張口就想說話。我不動聲色地捏捏他的手心,繼續向梁旭問道:“這句詩和謀逆有什麼關係?”
梁旭冷笑:“愁雲蔽日,大明不明,這還不足以治他的罪嗎?”
我:“……”真的不是很懂你們。
書生安慰地對我笑了笑:“文字獄嘛,都是這樣的,咱們不需要懂。”
我瞥一眼棺材裏那抹鮮紅,轉而問道:“那雲裳呢?”
梁旭默然片刻,深深地看著安睡的雲裳,笑容苦澀:
“她……很好。”
雲裳很好,一直都很好。
那時候的女孩子,大家閨秀,三從四德。雲裳賢淑孝順,芳名在外,在遇見梁旭之前,她從來不曾忤逆過父親半句。
梁旭原本以為,雲裳這次定然也不會違背父親,他二人的緣分,算是到此為止了。
令他動容的是,即便父命如山,雲裳仍舊堅持要做他的新娘。
孝順不代表懦弱,不曾忤逆也不代表不會反駁。雲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既然已經私定終身,除非梁旭變心,否則雲裳斷然不會棄梁旭而去。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小倆口夫妻同心,跟雲父軟磨硬泡、鬥智鬥勇,逢年過節大禮小件殷勤地往雲父這兒送,城裏城外有名的媒人都被請了個遍,前仆後繼險些踏平雲府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