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的婚禮很熱鬧。我和書生混在前來觀禮的人群中，看著梁旭順從地與新娘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新娘子的麵目被掩蓋在鮮紅綢子下，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周圍其他人一樣是沒有臉的。
梁旭的表情很怪異，嘴角似乎想上揚，可抖了許久也揚不上去，像是壓抑了巨大的痛苦，直直地看著他嬌怯動人的新娘子，眼神似悲似喜。
但是他很清醒。他清楚地知道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事。
廳堂裏一片恭賀聲，歡聲笑語不斷，看起來這場婚禮像是眾望所歸，是天作之合，是人們心中最值得祝福的事。
一群連五官都沒有的客人，在婚禮上對新人投去祝福的目光，對這場婚禮交口稱讚，並且即將在宴席上觥籌交錯開懷暢飲。
可惜有個詞叫相由心生，這些人連麵相都沒有，怎麼會有心呢？
在那個沒有五官的司儀宣布禮成後，新娘子被喜娘與丫鬟送入洞房，新郎官則留在外麵應付賓客。
周圍賓客毫不在意我和書生迥異的裝扮，熱情地邀請我們一同入席。
目送新娘子步履款款地走進內堂，我心中沒由來地警鈴大作，消停了許久的被窺視感再度強烈起來。
我有一種預感，一定要攔住這個新娘子！否則就來不及了……
我抓緊書生的手：“我們看新娘子去。”
還沒邁出腳，就被一名賓客攔住，笑著對我們舉杯相敬，另一名賓客見我們手中無杯，又貼心地為我們端來兩杯酒。
這豈止是熱情，簡直是盛情難卻，就好像我和書生才是宴席的主角一樣，這頓飯怕是真的推不掉了……
我始終不習慣人多的場合，突然圍上來的賓客讓我感到無所適從，下意識把書生推到前麵，將自己與他們隔開。眼看著新娘子鮮紅的衣裾就要徹底消失在轉角處，我咬牙，鬆開書生的手追了上去。
“等等！小棠你的腿……”
後麵的話來不及聽清，我順著新娘子的步伐拐進內堂，下一秒卻是踏入到一片黑暗中。
我登時呼吸一窒——黑，真他娘的黑，比書生的頭發和瞳仁都黑！
我在心底喊了一聲“夭壽”，但也確定下來，那個女人一定知道些什麼，甚至她就是針對我做了些什麼！
眼下再追著她跑隻能抓瞎，得先回去找書生……我轉身，明明該是來時的路，卻發現自己仍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靜得離奇，我像是一瞬間被剝奪了視力和聽力，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喜堂、宴席、梁旭、書生……通通消失不見，我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心裏一個咯噔，心跳頻率驟然加速——這也隻是感受，並不能被我聽到。
突如其來的盲聾人的處境很容易讓人方寸大亂。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足有十幾秒才冷靜下來，隻是心跳依舊很快。
我將雙手放到膝蓋上，順著小腿一路摸到腳麵，緩緩蹲下去，確定自己觸覺還在，再試探著用手去感受腳下的地麵。
我想我至少得先確認，自己是否還在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