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言戈隨熹微,謹邡暫住廬山,太虛觀中。此地黛峰綠水,鍾靈毓秀。

陸修靜道長在此觀采藥煉丹,傳經布道,編纂齋式,創立南天師道,一時間於南朝大行於世。

言戈這一住便是小半年,暑去寒來,雁鳥南歸。

師父煉丹傳經,言戈常侍奉左右。建康的俗世紛雜,一時間拋卻腦後。閑暇時,師父常與熹微於金雞峰上對弈,一局棋總要日薄西山,才見勝負。

言戈則同謹邡上山采藥,到附近城鎮行醫施藥,日子平淡靜好。

廬山第一次落雪時,言戈獨自在聽鬆亭,長霧籠罩,薄雪紛紛,天地浩渺。

山中常年雲霧籠罩,即便初冬也未覺得冷。言戈佇立許久,風一吹,卻覺得臉頰冰冷。用手拂去,卻見淚水。言戈遠眺,才恍然驚覺,自己方才佇立這方向,分明是建康城。

這重重青山,座座城池,溫潤水鄉裏的一院翠竹,此刻是否也霜雪白頭?

“這般惡天氣,你自己個來此尋病生麼?”

言戈應聲回首,熹微撐著傘站在亭外,紅衣在一地白雪裏烈烈似火。

他收了傘,將身上披風搭在言戈肩上。

“眼睛怎的這般紅?”

言戈淺笑,將視線移向雲霧。

“許是風吹得久了。”

熹微負手,也隨言戈向雲霧裏看去。

“各地的雪都已經看遍了,這雲山霧雪還是第一次。”

言戈道:“敦煌的雪你可看過?薄雪落進黃沙之中,還沒化盡便改了顏色,分不清哪裏是沙,哪裏是雪。”

熹微的聲音聽來,略顯清冷。

“看過,看過許多年。”

良久後,他又道:“真正的雪,要在北國才可看見。燕國的……過去燕國的隆冬,大雪可下上個一天一夜。晨曦出來時,廣袤大地,銀裝素裹。城池裏每一戶屋簷,皇城裏每一節石階,都落了厚厚的雪,雪白得炫目刺眼。”

言戈問道:“我從未聽你提起過燕國,那裏是你的故鄉?”

熹微道:“曾經是,如今已經算不得故鄉。”

“你是燕國人?”

熹微道:“龍城被北魏屠城,我是苟且活下來的小人。”

言戈一時間語塞,桀驁不羈的熹微,竟是這般身世。

“阿戈,若是有那日,我可否帶你去看燕地的雪,如我所言,極美。”

“好。”

亭外的雪漸漸小了,落在地麵,便化成了水。

熹微突然道:“雖說你有著南柯道長的身份,可留在太虛觀並非長久之計,今後作何打算?”

言戈苦笑:“打算?我自阿爹死後,便如蜉蝣一般,心之憂矣,哪裏由得自己打算?建安如是,建康亦如是,哪一步不是被這洪流卷攜而走。”

熹微道:“這世人又何嚐不是如此,在紅塵中苦苦熬著。”

言戈道:“為名為利,為國為己。這盤棋既已開局,便要走下去。二哥心中自有籌劃,我不想知道他是否有覬覦天下的野心,但至少,阿爹遺願是複辟西涼。

我不在意這天下誰家,但為阿爹,為二哥,為失蹤的大哥,我便不會退卻。”

熹微道:“你的意思是,即便他們覬覦皇權,行不忠不義之事,你也為虎作倀?”

“是!”

“即便他們日後要對付的,是兒時同你要好的劉子業?”

“是!”

“阿戈,這不該是你想的,你這般……”

“熹微……即便我萬分不想,可這就是我的宿命,是李言戈這個名字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