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隨著跌落水中的一刻湧上,北國兒女哪裏會水呢。水下是無盡的晦澀陰暗,沒有光,沒有聲音。言戈像是跌進了幽冥之地,死亡也不過一步之遙。
眼前逐漸出現幻覺,幽暗的河道,兩岸開著遮天蔽日的紅花,妖豔絕美。一個青衣身影佇立花叢中,背對著言戈,漫天螢火中身姿卓然。即便看不清他的臉,可那輪廓,那氣息是那般的熟悉。
遠處什麼人在低聲唱著“陌上之花,彼岸之葉。生生世世,花不見葉,葉不見花。”
寒冷,孤獨包圍言戈,倦意逐漸隴上。言戈隻覺得身後響起水聲,背後一疼,有什麼東西沒入身體。
霎時間身體周圍的水泛起腥鹹。
這便是要死了吧,言戈忽地感覺輕鬆,死了也好,至少可以與阿爹阿娘重逢。
劉休仁,恐怕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原來我是這般的喜歡你。喜歡你到忘記自己不會水,喜歡你到忘記死亡……
麵具下猙獰的臉,未知的漫漫前路,這些我都不怕,我隻怕你不肯認我,不肯記得那年花期倏倏落下的木蘭花雨。
一股溫熱敷上言戈的手,唇被抵住,空氣緩緩度入口中。
身體像是被什麼托著,向上浮起,手被攥得那樣緊,那樣緊……
畫舫上的眾人頓時慌亂起來,熹微快速解決掉幾個蓑衣人後,忙向言戈落水處而去。
此刻一個蓑衣人手持弓弩,一箭射向水中。熹微怒發衝冠,一劍劈了此人,正欲也跳入水中時,水下忽地翻湧起來。
劉休仁懷抱著昏迷的言戈浮出水麵。
熹微快速將他二人拉上畫舫,剛要去看言戈傷勢,便被劉休仁推開。
劉休仁渾身濕透,殷紅色的血混了河水,順著衣角滴落,麵容陰森可怖。他緩緩將言戈背在背上,解下衿帶將她與自己綁在一起。拾起方才掉落的長槍,殺進蓑衣人中。
而熹微這時才看清,言戈背後赫然插著一支箭!
劉休仁此刻如煉獄場爬出的修羅,雙目腥紅,殺伐狠絕。
待劉休仁的槍停下,畫舫早已如血洗一般,秦淮河重歸寧靜,充斥著腥甜味道。
男子衣衫被血染盡,看不出原本模樣。他半垂睫羽,長槍撐地,背後的女子如熟睡一般,闔著雙眼。
劉彧負手站在甲板上,看著越來越遠的畫舫,深鎖眉頭。
身體仿佛漂浮著,祥和安寧,舒適得連呼吸都不想。
言戈覺得耳旁有人低語,聽不清他說什麼,語氣卻是明顯哽咽。
他的聲音越清晰,言戈便越覺得難受。似乎身旁有人不住走動,時而安靜,時而喧鬧。可那一股溫熱覆著言戈的手,始終未曾離開。
你說過的,心之所喜,與君歸處……
阿戈,你若醒來我便帶你走,回建安,或是回敦煌都可以,管他天下誰家,我再不離開便是。
那個人還在說著話,言戈覺得眼前越來越亮,暈開的光籠罩著一個人的身影,炫目得刺眼。這個人……是……
言戈醒來時,天陰沉著,看不出時辰。木格子窗內,昏暗得像夜晚。她吃力地想動一動手指,卻發現手正被人握著。那人和衣靠在床邊,眼眶深陷,原本輪廓分明的下巴長滿胡渣,一臉的倦態,哪裏有他素日儒雅模樣。
言戈想要坐起身,背後卻感到一陣撕痛。言戈吃痛,抑製不住悶哼一聲。劉彧隨即睜開眼,扶住言戈。
“我這是?”
言戈問出口,才恍然想起,秦淮河畔的刺殺。背後的傷,灼痛異常,她皺著眉握住劉彧的胳膊,疲憊問道:“建安王呢?他在哪?”
原本,習慣喜怒不形於色多年的劉彧,自言戈受傷後麵色便一直沉著。直到方才言戈醒來,眸中才見一絲喜色。可言戈的一句話,他的臉瞬時變得比之前更加陰沉,冷肅逼人。
“你這般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