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集宋國之大成,偏安江南,多的是高門大宅,寶馬香車,昌盛非常。南北大街商鋪林立,車馬穿梭其中,淮水流過城池,秦淮河畔薄衫女子撐杆行舟,江南小調輕柔纏綿。
朱雀橋上,言戈和劉休仁並肩而立,楊花飛絮攏著周身。
言戈道:“建康與從前並沒有多大改變,依然我記憶中的模樣,偏安而居,奢靡繁華。可是我從北魏到邊關的一路,看到的卻是百姓飽受戰亂之苦。”
看過滿眼繁華,言戈輕歎了口氣,問道:“戰爭使太多家庭支離破碎,而守護一個國家,戰爭又是最有效的方法。你說,戰爭是否是爭取國泰民安最好的方法?”
劉休仁道:“所謂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這天下誰人來做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是否順應民意。”
言戈問:“這是道家的無為而治?”
“沒錯。”
“依你所說,民若為本,天下為何還要戰亂紛起?”
劉休仁道:“兵者,不詳之器也,不得已而為之。休仁所戰,必是保護百姓的正義之戰。”
行人紛紛的街頭,劉休仁負手站著,身形頎長挺拔,那手掌,用一支長槍守著宋國泱泱社稷,良久後,他道:“若有一日,休仁殺伐成性,血洗天下,言戈你自當取我性命。”
言戈大駭,劉休仁神情裏的肅穆使她不禁戰栗。
“建安王是宋國戰神,自然是守護宋國百姓,這樣的事斷不會發生。”
言戈原本還想說,這世上還有人待他的生命珍惜非常,還有人為他而活。卻正巧橋下有歌聲傳來,打斷了她。
與君一別時,何時複相對。出亦複苦愁,入亦複苦愁。
依稀聽清江南小調唱著甄宓的詞,言戈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牽起劉休仁的手掌,一雙素手微微顫抖著。
她點起腳尖附在他耳畔輕喃:“別跟丟了。”巧笑著,拉過劉休仁擠進人群。跟在她身後的劉休仁睫羽下的瞳仁,愈顯迷離深邃。
江畔畫舫上的女子,一張琵琶娓娓唱來,悲痛欲絕被江風裹挾而去。江岸上的人群聽得如癡如醉。
邊地多悲風,樹木何搜搜。從君致獨樂,延年壽千歲。
江畔聽曲的人太多,劉休仁靠得言戈很近,他淺淺的呼吸,拂著言戈耳畔,皎潔的臉蒙上嫣紅。
一曲唱罷,女子起身行禮後,款款進了船艙。岸上的人將賞錢擲入船中,紛紛散去。
劉休仁也欲打賞,言戈搶過他手裏的銀子:“我唱給你聽,這銀子你打賞給我好不好?”言戈笑得俏皮可愛。
劉休仁見她興致勃勃,便含笑應允。言戈在畫攤揀了一把素傘,拉著劉休仁找了一條人少的後巷。
不知是誰家的院子,廣玉蘭樹從牆內探出,一樹素雅的廣玉蘭花開得嬌嫩欲滴。
言戈站在樹下,不時有廣玉蘭花落下,如下了場素雅的雨,攜著幽香砸在言戈的素傘上。
言戈現學現賣,用江南口音清唱著南朝小調,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劉休仁站在一樹廣玉蘭花之外,照進巷子的夕陽落在他周身,半張麵具下的眼睛,耀若星子。
阿螢也曾站在一樹廣玉蘭花之外,隔著紛紛墜下的素白花瓣,靜靜看著她。
此刻,這畫麵跨越時光重疊。
言戈舉著傘一動不動靜望著劉休仁。一時,韶光曠遠,繾綣靜好。
劉休仁走近,指尖拂過言戈的薄唇,他的眸子如萬千星輝,璀璨著令人沉迷。
言戈微微揚起頭,風吹亂了額頭上的青絲,手中的傘被劉休仁拿過去,堪堪擋住二人。
言戈輕輕闔上雙眼,劉休仁的氣息愈來愈近,若有似無拂在唇畔輾轉流連,如絲如縷。
言戈似乎看見了,漫天流螢,一池繁星,青衣少年站在水灘裏,執一盞白紗流螢素燈,淺淺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