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丘浥白衣勝雪,手中拿著一支長笛,渾然天成的貴氣與超然相得益彰,愈顯脫俗。他說:“夜已深,出來時記得添衣,小心著涼。”
“你不問我為何在此?”
“如果你想讓我知道,自會說。”他的聲音依舊動聽溫柔,令人忍不住對他坦白。我說方才經過似乎見到有黑影掠過,便走進看看,不料突然燈滅了。
他沉思了一下,把我帶到驛站外的桃樹林。桃林中有一所簡陋的小木屋,他讓我隨他入內,每一步都要踏在他走過的地方上,應該是在屋外設了陣法。屋內各式器物一應俱全,典雅精致,看得出屋主的別出心裁。他說這是他從前常來的地方,是他母妃替自己找的隱居之處,可惜她這輩子都走不出宮牆。她對宮闈之爭深惡痛絕,但為了生存下去,不得已做了很多錯事。有些錯可以彌補,有些錯,卻是一輩子的愧疚。
我突然想起我的母後。她那樣愛著父王,父王那樣愛著她。她應該是深宮中唯一幸福的女人。
本以為他會告訴我很多關於母妃的回憶,但他在給自己和我倒了一杯清酒之後,便沉默了起來。
今夜似乎特別的漫長。
忽然開口對他說:“贏夙回寧國了。”他點頭說已經知道了。他沒說是雲衍自己告訴他的,還是探子彙報的。他又到底知道多少呢?
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為何對誰都要計量呢?他根本不會在意朝堂之爭。如果可以,我亦不想在意。到底還是命運弄人。
半晌,他從懷裏拿出那支碧玉簪,眸色深沉地對我說:“靜姝,這支簪子,你還是收著吧。它能保你在堯國無恙。”碧海青天。
此番我隻是個送親的帝姬,能在堯國出什麼事?莫非……
他苦笑說:“堯國並非表麵上的太平。尤其是在都城之中,定要把這簪子帶在頭上。切記。”我想問他緣由,但他已經兀自把碧玉簪插在我的頭上。算了,如他所說的,若然他想讓我知道的,必定會告訴我的。而逼問,隻能得到謊言。
莫名地,我想起雲衍對我說的話,堯國的男子,在及笄之年,會親自采一塊碧玉,雕琢成簪,送給自己未來的妻子。可惜了,我跟他都不是普通人。我們受的束縛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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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貴清越,玉色愛純粹。
堯國的國都,名為清越。我們一行人整裝進城時,萬人駐足觀看,兩旁有侍衛開道,城內一片喜樂之聲。空氣中彌漫著桂花的香氣,沁人心脾。
從我們踏進城門的那一刻,城樓上的那口古鍾便被敲響,悠遠的鍾聲傳遍都城。隨著我們不斷前進,鍾聲響起的頻率更高。直到我們站在王宮前,鍾聲持續了半個時辰。等到它停下來,一曲鳳求凰在宮牆裏傳出。
我見到王族權貴一一有序地站在宮門迎接。軒丘浥在宮門打開後,下馬,行了一禮,隨後,從宮門中一人騎馬而出。沒錯,那人就是堯國國君,軒丘琅。
他身穿龍袍,五官與軒丘浥甚是相似,隻是他的眉目更為英朗。軒丘浥給人的感覺是溫潤端方,卻難以親近。他卻是傲慢與威嚴,半點不可違逆。
因我此番前來,代表的是一國國君,便也不用行禮,甚至是直接在宮輦上,被人抬進宮內。他設宴款待了我們,而安陵莧因為與他為祭拜天地,於是便單獨被領到一旁去稍作歇息。
他的話並不多,席間,皆是幾名有身份的王族不斷在跟我搭話。恰好我也是個寡言的人,是以,一頓飯吃得異常沉默。好不容易等到快要散場了,他才悠悠開口道:“孤與浥王弟好些年不見了,甚是想念。王弟待會留下來陪孤聊幾句吧。”軒丘浥點頭說好。
我在心中暗自估量,他約莫是想給我寧國一個下馬威才故意怠慢的。本欲同樣探清他意欲何圖在做打算,但有個王族的公子已經做聲提醒他。他方才回過神來,讓人安排七日後行禮,在那之前,讓我們居住在郊外行宮別苑。
看他的模樣,似乎真的把我們給忘諸腦後。可他為何這麼在意並且小心地對待軒丘浥,這倒讓我費解了。
雖說據我的調查,軒丘浥母妃是權貴的嫡女,而軒丘琅生母至死都還是個人微言薄的宮女。先帝甚是懼內,對軒丘浥母妃是言聽計從,她那是大權在握。而且,聽聞她的手段還真的不一般,否則,軒丘琅的生母便不會生下王子也一生淒涼。軒丘浥的母妃去世不久後,先帝也大行了。可原本毫無懸念地繼位的軒丘浥卻莫名地遠行他鄉,帝位由軒丘琅來繼承。不得不說,軒丘琅這人的手段,怕比那妃子還要高明些。
隻是,軒丘浥無心權勢,而軒丘琅亦把堯國治理得井井有條,我不懂他到底在防範什麼。每一道宮牆內,白骨森森,掩埋的是無盡的秘密。唉,罷了,王宮中的秘密,豈是別人能參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