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隊拜年的人陸續上來了，屋裏有些擁擠，誌勇、建國和風三家人便一同去慶華的父母家拜年。鍾慧敏遇難和慶華的離家遠行對慶華母親打擊很大，說話做事常常顛三倒四，出現精神分裂的征兆。慶華父親再也無心經營酒店，反正酒店有專業人員負責運營管理，無須他操什麼心，況且錢掙多掙少已經無所謂了。慶華父親在連隊批了一塊地皮，蓋了幾間房，老兩口搬回了連隊。慶華市裏的房子沒賣，仍給慶華留著。心靈遭受重創的慶華父母開始信奉佛教，整天在家吃齋念經、燒香拜佛，祈求佛祖、菩薩保佑漂泊在外的兒子。慶華倒是總給親人和朋友們打電話，隻是行蹤不定，今天在這，明天在那，當下慶華正在西藏。
未出正月，風和誌勇借道哈爾濱登上了飛往貴陽的班機。風送誌勇去劉曉明工作地支教。誌勇第一次乘坐飛機，充滿了新鮮感。小時候，誌勇和風與同齡的男孩子一樣對飛機十分向往。每當隆隆的戰機從天空劃過，孩子們都會從屋子裏跑出來仰望天空，會指著飛機身後的“白線”說上半天。一年級語文課本裏有一篇《丁丁和小飛機》的課文，“丁丁沒文化，不會開飛機。摸摸真飛機，丁丁真著急。”課文中的這四句話曾激勵過無數的孩子為實現長大開飛機的夢想而努力學習。
劉曉明工作的縣城地處貴州偏僻山區，風和誌勇到貴陽以後，又是坐火車又是坐汽車，折騰了好一通終於達了目的地。相間的刹那，風和劉曉明緊緊相擁在一起，自從劉曉明到這裏任副縣長後，兩人還沒有見過麵，曲指算來已經五、六年的時間了。引領風進來的工作人員看到這個場景後，悄悄退了出去，這位工作人員第一次看到年輕的縣委書記感情如此外露。劉曉明任該縣副縣長時，這位工作人員便在縣委機關工作，在他的印象中，劉曉明是個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人，沒見劉曉明這麼激動過。
為風和誌勇接風的晚飯安排得極為簡單：一葷一素兩個菜、一碗湯，幾瓶啤酒。除了劉曉明外，無其他人作陪。劉曉明端起酒杯說：“四哥，非常抱歉！我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定下了招待標準，我也不能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為了誌勇能來這裏支教，為了我們在燕園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幹杯！”
三個人一飲而盡。風非常欣賞劉曉明的處事作風。一個地區一把手的清正廉潔是該地區吏治清明的重要保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環顧偌大的機關食堂，吃飯的人寥寥無幾，而且沒有杯盤羅列的情形，這肯定是劉曉明率先垂範的結果。誌勇一再表示要到該縣最偏遠、最艱苦的地方支教，為此已經作好了充分準備。劉曉明對誌勇的支教之舉大加讚賞，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晚飯後，在劉曉明的帶領下，三人徒步而行，劉曉明介紹這裏的地貌物產、風土人情，也談家庭出身和理想抱負。
“四哥，在燕園的時候，我從未提起過家裏的情況，寢室的兄弟們隻知道我家在天津，是從南開中學考入北大的。其實，我的祖籍就在這裏。當年，長征途中的紅軍轉戰此地，爺爺參加了紅軍。那時，爺爺腦子裏根本沒有什麼解放勞苦大眾的觀念，參加紅軍的目的無非為了添飽肚子，甚至為了升官發財。一位首長看到爺爺比較機靈，就把爺爺留在了身邊。從此，爺爺跟隨這位首長南征北戰、浴血疆場，成長為一名真正的革命者。建國後，資曆較深的爺爺成為天津市一個重要部門的領導，天津也就成了我的出生地。爺爺對子女們的要求非常嚴格，在爺爺的教育下，父親、叔父和姑母都很出色，都是正廳級幹部；他們為人方正，為官清廉又成為我和哥哥這代人的楷模。爺爺的鄉土情結很深，去世之前一直想為家鄉做些事情，我選擇到這裏工作，也是為了實現爺爺報答桑梓的夙願。”
雖然劉曉明第一次對風談起家庭情況，但風並不感到意外。在北大讀書時，風與同寢的馬寶川關係最好，與劉曉明最談得來。劉曉明胸懷天下、立誌高遠，十分有韜略，政治敏感度非常高，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一般來說，大學裏的學工幹部大都把主要精力放在搞活動、搞關係上麵，對專業課則是得過且過，而劉曉明不是這樣。劉曉明對中國的法理體係有很深的研究，即使不從政也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法理學專家。
“老五，你能立誌做個好官我很高興，我相信你一定能幹出一番事業來！我們都以北大為榮，更應讓北大以我們為榮。初二那天，二哥給我打電話說：老三被‘雙規’了，因為受賄。同寢的兄弟出了這種事非常令人痛心。我們應該做‘德先生’和‘賽先生’的忠實信徒，而不是背叛者！老五，你還記得你總愛說的那句話嗎？”
“四哥，我從來不敢忘記！‘吾貌雖瘦，天下必肥’，這是我的座右銘。實際上，要恪守諾言、實現理想是非常困難的。我雖隻是個‘七品芝麻官’，但逢年過節卻不乏孝敬之人，送禮的人足可以排成兩裏的長隊。其中，多為單位領導幹部，他們送禮的錢是從何而來呢？不明自喻。麵對金錢、美色的輪番轟炸，隨時都有被拉下水的危險，我得時時提醒告誡自己才能保證不翻船。這種現象也從一個側麵證明了權力運行的透明度不高，權力監督體係和預防犯罪機製都很不完善。四哥，你在權力監督和預防犯罪法律領域裏有較深入的研究，我對你文章中的一些觀點是非常讚同的，你比我更有發言權，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這個縣十分貧窮，一些地區的貧困狀況遠遠地超出了我的想象，誌勇以後會有深刻體會的。我的前任為了追求政績，靠幾個形象工程和能攥出水的數字把貧困縣的帽子摘下去了；現在，我得花大力氣把這頂貧困帽子重新戴上。”
誌勇靜靜聆聽風和劉曉明的談話，心裏生出很多感慨。高高瘦瘦的劉曉明讓誌勇想起了電視劇《新星》的男主人公——李向南。如果全國的縣委書記皆如此人，那麼農村發展的速度該是怎樣的驚人啊！從風和劉曉明的身上，誌勇也看到了北大學子的優秀品質，他們以國家富強、民族複興為己任，為官者“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為民者“位卑不忘憂國”，這正是北大的精神所在，北大的魅力所在。
為了不耽誤劉曉明工作，第二天風就離開了。誌勇也去支教地點報到。
臨別時，風交給誌勇一張卡說：“誌勇，這卡裏有五萬塊錢，你把這些錢花在貧困孩子的身上吧！我也想像你一樣為教育點事情，無奈事情太多，你就代我多盡些力吧！不用惦記家裏，我和建國會安排好一切的。”
劉曉明頗受感動，緊緊地握著風的手說：“四哥，我替受資助的孩子們謝謝你！四哥，記得常給我打電話，我很想念寢室的兄弟們！”
“老五，我一定會常與你聯係的。我希望下次見麵時，你親手戴上的貧困縣帽子又被你親手摘下去了！”
劉曉明莊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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