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再一次身不由己地被謝遲安排進了他帶領的小隊之中,職責是伺候這一隊伍八九人的吃喝住行。一群大男人倒都不難伺候,隻是季書畢竟是個小姑娘,整天跟這幫男人在一起格外難受。
“小季姑娘,別洗衣服了,咱們出去逛逛。”方元致踱步而來,笑嗬嗬招呼季書。
季書手上不停:“方公子,你就別拿我打趣了,你看這一堆衣服,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再說,我一個下人,哪敢亂跑。”
“你們公子叫你去的,快這些,他在門口等著呢。”這回倒輪到他來催別人。
季書心裏一咯噔,謝遲終於對她有所動作了。她也不敢不去,立時跟著方元致走出客棧,謝遲一身藍袍坐在客棧大堂喝茶,打扮難得的富貴,和白衣廣袖的方元致並肩而立,俱是公子卓然。季書呢,自然是伺候的小丫頭跟在後麵。
謝遲並不理會季書,仿佛沒她這個人。
江陵比晉北富庶,一條慶江延伸出無數支流,滋養著江陵的沃土。眼下季書等人所在的竹稽城乃是江陵國西南的重鎮,就有慶江穿城而過。
三人繞著城外圍而走,趁天未黑,走上城南一座小山。
山雖不高,卻是茂林修竹、小橋流水,十分清幽。方元致似乎對這裏十分熟悉,興致勃勃地介紹:“這竹稽山向來是文人騷客常愛流連之處,每逢佳日,便邀約而來,或曲水流觴,或長嘯當歌,盡興而歸。很多傳世佳篇都是在這裏寫出來的,比如那篇《廣曲》……”
季書毫不費力地跟在謝遲和方元致身後,登上山頂。謝方二人站在視野開闊處俯瞰城中景色,季書站在後麵靜靜立著,除了前麵那兩人的說話聲,周遭隻有幾聲倦鳥的低語,晚風忽盛,吹過草木。季書聽著風的聲音,心裏有種久違的寧靜。
人置身於自然之中會有種奇異之感,感覺到真正的自由輕快,也感覺到自身無比的渺茫弱小,但無論是那種感覺,都包含著一種陌生的歸屬感。季書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身世,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隻是靜靜站著,靜靜聆聽。
“小季姑娘。”
被身邊的聲音驚醒過來,季書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一睜眼,正對上謝遲深沉的目光。
“小季姑娘,怎麼這樣也能睡著,一定是最近你們公子派太多活給你。”方元致說著,領路走進一座竹亭休息。
這竹亭茅草做頂,桐木為柱,建得古樸雅趣,庭中一方石桌,四張石凳。季書自然沒有坐的份,立在一旁,便最先看到林中走出個背柴的老嫗。
那老嫗看起來已有六七十歲,背上的一大背簍木柴將她的背重重壓彎,她瘦弱的身軀不知是如何支撐起如此沉重,瘦如柴幹的兩隻腳一步一步在地上挪著走。季書忙前去幫忙,沒有注意到方元致欲起身而被謝遲按下去的動作。
季書朝那老嫗走去,向她溫和地笑著點點頭,伸手要接下她背後的背簍。突變陡生,那老嫗忽然腰一直,將背後一背簍柴猛然朝季書擲來。
那一簍柴少說也有百來斤,被砸到身上不死也去半條命。季書完全沒有防備,在這檔口本能地往側邊閃倒,但仍是不及,雙腿被壓倒,好在那背簍是圓的,壓下來之後又滾到一旁。
不過一瞬之事,季書倒在地上再抬頭,刀光已經亮在眼前,饒是她自身有功夫可已經完全來不及反抗,伸出手擋在麵前,準備硬生生用手挨下這一刀。此時不知何處飛來一個石子,哐當一聲竟把那刀打偏,刀鋒堪堪擦著季書的拳頭而過。
有人迅疾無比掠過季書身側,兩三招下就將那老嫗擒下。
“說,你背後是誰?”謝遲喝問。
“二公子……”方元致話未說完,謝遲已經腳尖踢起一塊石子直入草叢之中,草叢中有人哀叫一聲,跌落出來。
這人撫著額頭傷處,和那老嫗對視一眼,謝遲眼神一變,但已經遲了,兩人已經口角流血而亡。
季書心中驚懼,這些人是衝著二公子來的死士!她是墨玉山莊訓練出來的人,當然明白死士意味著,有人要對二公子——“絕殺”。
所謂“絕殺”,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殺掉。
季書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了二公子一眼,正對上謝遲深沉的眼神。她雖然是個細作,卻並不希望這位二公子被人暗殺,她隱隱是對謝遲有些敬意的,更不用說剛剛他才救了她的性命。
“小季姑娘,傷得嚴重嗎?”方元致扶起季書。季書勉力站起,腿上的壓傷還可以忍受,腳踝卻極疼無法走路。
“可能是脫臼了,我背你回去,再找郎中正骨。這骨頭的事情不趕緊治好以後落下後遺症就不好了,你年紀輕輕還沒嫁人,以後還要操持一大家子……”方元致又開始絮絮叨叨,季書這次毫無怨言地聽著他的嘮叨,心中十分感激。
這時,季書被方元致扶著的手卻被一隻穩定有力的手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