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北公府中,謝銘撫案沉吟:“逕兒在宴會上已經確定連國所仗為江陵之勢。遲兒傳來消息,江陵國並無大動作的調兵跡象,隻有連國獨自在往邊境派兵。再根據上臨從各國使節商賈方麵的消息,眼下江陵、東平兩個大國國內都沒有動兵事的計劃。綜合種種跡象看來,向晉北借道很可能是連國一頭熱,江陵國隻是在背後縱容其行、靜觀態勢。”
謝逕點頭認同,上臨豐道:“這也是江陵對晉北的一次試探,恐怕咱們要加快和東平的聯盟一事。”
謝銘頷首不語。
“那眼下,咱們就先給連國一個幹脆的回複,我看那位使者早在晉北待得皮癢不耐了。”謝逕笑道。
謝銘心中暫時放下一塊大石,也撫須笑起來。晉北上空積鬱的陰雲在這一室的笑聲中略略散去。
無論是掌舵者們的憂慮還是舒暢,晉北的百姓們都絲毫不知,平靜地過著他們夕去朝來的生活。天光漸長,夏蟲開始伏在草叢中竊竊低語,直到晉北土地上處處綠意深濃,謝逕才回到晉北公府,帶回一件不小的功勞,和一個不簡單的人。
功勞,是兵不血刃地收編了晉北東北邊境上的三窩土匪,不但擴充了邊軍兩千餘人的精幹兵力,更重要的是使晉北與連國接壤處牢牢處於晉北軍的掌控之中。
人,則是一個麵目親和,說話溫聲細語的年輕公子。眼下這人就住在九柏院之中,因著院中隻有季書是個最閑的人,春棠便派了她去侍候這位方公子。
方公子為人十分溫和客氣,從來說話都是緩聲慢語,絕不著急。比如眼下季書奉命來請方公子到前院,這位方公子一邊說話一邊慢條斯理地整理案上書本,然後喝茶,然後整理衣服:“小季姑娘,昨日早間你給我送的那盤點心不錯,若是府中還有,可否再送來一二?另則,不用勞煩整理我的書案和衣物,我習慣自己整理,勿見怪,勿見怪,嗬嗬。”
季書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丫環,好脾氣道:“方公子,您要再不快點,回頭二公子又該罵我辦事不得力了。”
“小季姑娘,二公子怎麼能罵你呢,你並無過錯,我也無過錯,我知道你們總是說我囉嗦,其實我不是囉嗦,是有條理,事情總要一樣一樣做是不是?你看我要先把書放好,在把筆墨收起來……”
季書心中歎口氣,接受了今天又要被謝遲冷冷看一眼的命運,不知為什麼,每次被謝遲這麼看一眼,總是心中發毛,骨子發寒,季書寧願被人打罵一頓。
本以為這方公子喝茶整裝完畢就該出了門,誰知他走到院中,又分別和丫環春棠、小廝石東、管事馮媽媽親切熱情地敘談了半晌,每次季書要催,他就一聲“小季姑娘……”話題轉到季書身上說個不停,季書隻得由他,無奈地跟在他後麵。
“方兄,可是不願過來參與議事?”謝遲大踏步走進院來。
“二公子見諒,”方元致上前笑道:“因事羈絆,不得脫身。”
季書“哼”的一聲差點就從心中哼出來,謝遲果然冷冰地一眼看過來。
謝遲和方元致進屋閉門談事。季書沒有別的事,便回屋中摸出一本書來,靠在窗下看。書是林柔之送給她的《文止》,是本收錄當下名人文章的冊子。好幾年沒有時間讀書,琴棋書畫的日子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季書摸著這本小小的冊子,珍而重之地打開細細讀來。
門突然被推開,春棠走進來,臉色有些不愉:“跟我去收拾二公子的衣服。”
季書奇道:“二公子的衣服不是一向你管的?”
春棠看季書一眼,頓了頓才道:“二公子要出遠門,叫你跟著去。”
“啊?”
季書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晉北赴東平國參加祭雲盛會一行隊伍中的一員,專門負責伺候二公子謝遲和方公子。這一行人由謝逕、謝遲、幾個世家子弟和下人侍衛們組成。聽說是東平王發來邀請,請各國青年才俊集聚東平國都會穀業城,參加這一年的祭雲盛會。這種召集各國才俊名流的聚會如今十分流行,大小聚會之中,祭雲盛會由東平國三年舉辦一次,每每十分熱鬧鼎盛。
季書一方麵感到惶惶然,不知謝遲為何安排她隨行,她直覺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否則謝遲何必用她這樣一個生疏又不中用的丫環,隻是謝遲如果知道了卻不揭發她用意為何?另一方麵,她又因為可以出遊見世麵而覺得十分新鮮。
季書這幾年下來養成一個想不通就憑感覺的習慣,當下不明白謝遲是何用意,也就不再多想,隻小心言行。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晉北向東出發,聲勢張揚地進入江陵國境,江陵在東平國和晉北之間,進入東平最短的路程就是直穿江陵。出發前謝銘已經和兩個兒子議定,遮掩而過不如明明白白地照會江陵,這樣江陵反而不敢明目張膽地下手。
一入江陵國境,隊伍便分作兩下,大公子謝逕帶著大隊旗幟繼續走,二公子謝遲帶著方元致等幾人化作商賈,另吃另住,在大隊之後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