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都是晉北的顯貴們,沒人不知道趙南川,紛紛笑起來。謝銘邊說邊把謝遲扶起來,大手一揮:“入府吧。”
大家笑著跟隨晉北公三父子進府,這一場宴席才正式開始。
一場歡宴賓主盡歡,晉北公一路舟車勞頓,賓客們也不好多留。大公子謝逕在前廳待客,晉北公帶著夫人陪老夫人回房中敘話。季書一邊前後幹活一邊留心張望,卻始終沒有發現二公子的身影。
三個月前,她剛被“安排”到晉北公府做下人。通過墨玉山莊的考核之後,山莊的人便告訴她,養活她兩年是有條件的,要麼按照他們的吩咐做事,要麼還一條命,而且——不僅要還出她自己一條命,還要還出紅丫頭一條命……於是,她便經由幾道人販子之手,最終被“賣”進了晉北公府。如今紅丫頭在哪裏她也不知道,隻知道她要是“不聽話”,紅丫頭一定不會活下去。她更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墨玉山莊的人剛剛又遭到一次折損,墨玉是絕對不會把她這個“不能十足把握的棋子”放到晉北公府的,縱然隻是讓她這個棋子去燒個“冷灶”——二公子謝遲。
到目前為止墨玉山莊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讓她成為謝遲院中的丫頭,盡可能接近謝遲,了解他的舉動。季書難以置信地接受了這個輕鬆的任務,既不用偷什麼物事,也不用傳遞什麼消息,更不用害什麼人,於是她愉快地用墨玉山莊給的銀子賄賂了府中管事魯媽媽的兒媳,裝作一個自不量力異想天開想要貼上二公子的懷春少女,便在入府第三天被調入了二公子的九柏院中。季書為墨玉山莊做事並不上心,完成他們提的條件保住自己和紅丫頭的小命則已,她並不太想去多了解那位寡言沉默的二公子。此刻之所以這麼關注二公子,是因為她想看看那批黑血神駒,爹爹一生癡於名駒,她見到這樣的寶馬,自然不能錯過。
客人們已經走得差不多,大公子謝逕談笑風生地送走各路人馬,剛坐下來,夫人派人送來了吃食,說是大公子辛苦了,趕緊墊墊肚子。謝逕微微一笑拿起一塊點心,優雅風儀更襯得麵冠如玉,送吃食的小丫頭立刻紅了臉退下。
季書已經裝作搬東西在府中轉了好幾圈,終於打聽到二公子在老夫人房中,便放心地直奔馬院而去了。馬院是二公子最寶貝的地方,向來不容許旁人輕易靠近,更別說今天那麼多寶貝在裏麵待著。季書已經偷偷到過馬院三四次,摸清楚了進入馬院隻要不被二公子發現,就算被其他人碰到,也不過是拿銀子賠笑臉求情的事。
晉北公府的馬院在王府後院西側,不知是哪一任晉北公所建,修得十分華貴比正院不遑多讓。趁著今天王府中人人繁忙,季書輕易地避開人到了馬院門口。往日的門鎖之上又加了一把大銅鎖,季書笑笑,門鎖這東西向來是鎖君子不鎖小人,看來她勢必要淪落為一個小人了。小心地再環顧四周,輕輕一跳,躍過高牆,季書輕巧地落在馬院院內,立刻被眼前景象震住:整整齊齊三排精駿黑亮的馬兒立在欄中,每一匹都是脖頸修長,矯健而立,有的健尾輕擺,微抬眼皮看一眼過來,又冷傲地轉頭兀自靜立。
“相馬要從頭、目、肩、耳、盹、膺、鬐、脊來看……”爹爹帶著她騎馬的情景又浮現在腦中,眼淚也浮上了眼眶。季書本身並不愛馬,她來一次一次來看馬兒,是想用自己的眼睛代替爹爹來看看。
馬兒們並不理會季書,她也隻是靜靜站著,不知過去多久,季書突然微微一動,飛快地跳到馬廄屋頂的橫梁之上,才剛剛藏好身形馬院的門已經被人推開,兩個男子走了進來。
“他倒是會撿便宜,聽到消息說左丘來了又沒帶大軍,他就急哄哄搶功勞去了,好在晉北公麵前獻寶。”白衣男子憤憤不平道,正是趙南川。
謝遲淡淡道:“確實是他擒獲左丘。”
“你這話說得,左丘就帶了五百個人來,這誰擒不下來。咱們前後策劃了多久,花大力氣搞來那些個波斯名馬,又派人裝作波斯馬販子,一步一步把左丘那老小子誘過來,咱們還潛入西狄境內,繞到左丘背後準備冒險一擊而中。誰知道,我們就是幫忙出苦力的,正好把兔子給趕到別人口袋裏去。”趙南川越說越氣憤,將馬鞭往地上一摔,“你看今天他在晉北公麵前提過你半分功勞沒有?我不信他心裏真沒數!”
謝遲麵無表情地默了一默,將馬鞭撿起來,竟是語氣輕鬆:“誰擒下左丘都一樣。”
趙南川頓時被噎住,指著謝遲說不出話來。
“馬鞭拿著,這可是左丘的馬鞭,我們的戰利品。”謝遲難得地笑了笑,將馬鞭遞給趙南川。
“三哥!”趙南川滿臉義憤,還要說什麼。
謝遲打斷了他:“隻要是為了晉北,其它的我都不在意。”
趙南川憋了半晌,終於泄氣道:“哼,隻要你自己心裏別糊塗了。”
兩人走向馬廄,謝遲忽然警覺,抬頭朝梁上看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