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季節頻繁的更替下,顯得多少有些漫不經心。隻有冬夏兩個季節劃分的朔北草原上,春秋兩季與前二者間的界限相對來說就不是那麼明顯了。眨眼間留在柔然國都城上穀城內白吃白喝的送親使節們,到了該要啟程返回鮮卑國的時候。異鄉雖好,終究抵不過家的溫馨舒適。南宮文昌過度殷勤周到的以禮待人,把他們的胃腹養的如同吹漲的氣球般又鼓又圓。他們來的時候個個麵黃肌瘦無精打采,臨走之際卻人人都是身寬體胖油光滿麵。
本來是趟肩扛手提的苦差事,在一桌桌豐盛的美味佳肴麵前異變成了肥差。不用自己付錢的飯菜吃起來,嘴巴和心情自然都是風卷殘雲狼吞虎咽。他們一行百餘士兵擺出了一副餓死鬼的架勢,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觥籌交錯狂吃爛喝,弄得伺候他們的太監宮女怨聲載道叫苦不迭。喂豬還有分個一日三餐,侍奉這些狂吃爛喝的使節們卻要不分晝夜的加班加點。
柔然宮廷禦膳房早晚倒班的廚子們,見麵寒暄的第一句話,由原來的“你吃了沒?”轉換成了“他們還在吃?”忙活了一整天的廚子們哈欠連天的捂著嘴隻是點頭,他們累的連說都懶得說了。上夜班的廚子們聞此,來時臉上滿懷期許的表情瞬間石化。他們想象著自己又要經曆一個如同搶險救災的忙碌夜晚,心底裏暗暗叫苦:“天哪,這哪是人幹的事情啊,這是一幫畜生啊!。他們哪像是什麼送親使節啊,明擺著就是奔吃來的。為了把送來的禮物再撈回去,鮮卑國這是派了一群討飯的叫花子。”
換好衣服準備回家的那幫廚子們,頜骨忽然來了挖苦的力氣:“就是就是,我們人吃的往好了說也就是雞鴨魚肉,這幫畜生吃的可都是上等的稀世珍品啊!”剛穿好工服的廚子聽出了同事的弦外之音,他陰陽怪氣的詢問說:“你的意思是,我們給他們吃的東西裏頭偷點兒工減點兒料?”抬腳走出門外準備好回家的白班廚子意味深長的哈哈大笑,邊笑邊說道:“木耳長的很像海參,蘿卜又是人參的兄弟……”
恭送鮮卑使節們回國的南宮文昌,不僅為他們備下了油水充足的餞行盛宴,還私下裏塞給了他們許多金銀細軟珍稀特產。使節們對南宮文昌的做法十分欣賞,他們覺著自己這趟真是不虛此行受益匪淺。即使已經喝的眼冒金星,他們也不忘摟著南宮文昌的肩膀,豎著不知是左手還是右手的大拇指讚不絕口的說:“好好好,真是一代明君啊!”
不勝其擾的南宮文昌並不買他們的賬,他對這群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官兵們抱有嚴重歧視的心態。他隻希望能用使得鬼也推磨的金銀百寶,堵住他們胡言亂語的嘴巴。那些如同糞池一般汙濁不堪口腔內,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柔然國民呼吸的流暢。南宮文昌借口說是自己染了風寒,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心裏暗想:“若是能用這些錢將這一個個本來就不怎麼清醒的木頭腦袋給砸暈,當然是再好不過的意外收獲了。”他這樣想著,眼睛裏果然看到了鮮卑使節們搖頭晃腦的暈倒在地的場景。
除卻滿車滿箱的金銀玉帛,鮮卑使節們返國的噠噠馬蹄聲裏,一起帶走的還有柔然宮城裏嚶嚶作響的嬰兒哭啼。馬車裏隨行的老太醫,豎著驚奇的耳朵問旁邊一個喝的翻白眼的士兵:“喂,聽到沒有?”老太醫神秘的語氣,沒有吸引住士兵渙散的注意力。他甩了一下被太醫拉著的衣袖,不厭煩的回說:“聽到什麼了聽到就?放開手,老子正和貂蟬在夢中嬉戲呢!”
士兵蠻不講理的語氣,絲毫沒有降低太醫豎起耳朵聆聽嬰兒哭聲的雅興。多年的接生經驗告訴他,這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從嬰兒長短不均快慢失調的哭聲裏不難判斷,肯定有人在故意壓低這種肺腔充氣的嚎啕大哭。柔然宮廷內新生的嬰兒,除了皇子皇孫還能是誰?南宮文昌欲蓋彌彰的舉動裏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私下胡亂猜想的老太醫,狡詐的臉龐上露出了陰險的笑意,黑黃的牙齒縫裏低低的吟出幾句古文來:“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嘴我獨醒。”
始終堅持對此事高度保密的南宮文昌,斷然不知回國的鮮卑太醫早就掌握了嬰兒出生的第一手信息。嬰兒是由最小的皇妃所生,是個女孩。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湧上心頭的隻有恐懼。“我可憐的孩子啊,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南宮文昌想起了那個正在暗中策劃著的陰謀,縱橫的老淚淌的更加激烈了。那隻是個並沒有十足把握取勝的陰謀,他為此已經押上了太多於心不忍的賭籌。現在又多上了一個剛剛見到天日的女嬰,死神是一定要把他往絕路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