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憶(1 / 2)

一想起自己的兩個月容花貌的孿生女兒,南宮文昌憂鬱的眼神中總會閃過一絲欣慰的歡喜。她們的長相和自己九泉之下的妻子的簡直一模一樣,就像是她有意給他留在人世用以哀悼的遺像。大女兒南宮落雁長著和妻子一樣的精致五官,二女兒南宮沉魚則生有與妻子相仿的勻稱四肢,她們兩個都完好的繼承了自己和妻子外柔內剛的性格。每次南宮文昌看到她們姐妹兩個,自己的年齡也會不知不覺間年輕幾十歲。

時間的沙漏仿佛底朝天流,歲月所刻鑿的創痛亦蹤跡全無。他頭上的斑斑白發似乎一夜之間便返老還童,他的妻子也從來沒有離他而去。“如果沒有二十年前鮮卑國協同突厥國對柔然國蠻橫發動的襲擊戰爭,我心愛的王後就不會無緣無故的死於非命。”南宮文昌仰望著花間一輪明月,心裏不禁悲從中來:“愛妃,我好生想你。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心裏能裝的下的隻有你和兩個女兒了。你跟著我南宮文昌丁點兒福沒享,卻落得個不得善終的結局。我南宮文昌對得起天地良心,獨獨有愧於你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二十年來,他存在人間雖生猶死的這具軀殼和埋在土中的妻子的屍骸其實相差無幾。她一個人的死亡,帶走的是兩具心心相印的肉身。“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裏,我才真正知曉了人世間的****。你讓我成為一個丈夫以後,又給了我一個父親的身份。我的生命長河流到你的渡口,才算是流到了盡頭,你使我有了一種踏踏實實的家的感覺。我們說過要一起白頭到老的,現在卻隻剩下我一個。”

南宮文昌低首追懷著悠悠往事,淚水早就不能自己。若不是因為還有兩個女兒,他或已追隨妻子而去。如今命運的算盤再次輪回到了今天,鮮卑國新的國主又要強行霸占自己視如珍寶的金枝玉葉了。悲劇也許才剛剛開頭,惡貫滿盈的西門武定不會放過自己同樣天姿國色的小女兒。他也必定會假借聯姻之由,效仿慕容明強占於她。想到自己身為一國之君,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保護不了,他的心就如被刀劈斧砍般陣陣絞痛。他覺著自己一滴一滴的滴在泥土裏的不再是眼淚,而是自己心理麵倒流出的血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等幾日,一箱箱沉甸甸的作為聘禮的珠寶首飾,被抬進了柔然都城上穀城內。煜煜生輝的璀璨珠寶,處處都閃爍著慕容明如饑似渴的虎狼之心。它們咄咄逼人的鋒芒如同來自地獄催命的魔咒,南宮文昌那怕看上一眼就會即刻頭疼欲裂錐心泣血。等送禮的嘍囉們走罷,他便吩咐手下人趕緊將裝有珠寶的箱子搬到人眼看不到的角落裏,任其自行生鏽發黴。

手下人頗費一番周折的將箱櫃按照主人的指示,堆到了常年陰暗潮濕的城門口樓梯下麵。他們抬著滿箱滿箱沉甸甸的金銀珠寶,弄不明白主上所思所想,心裏很是為他的反常舉止叫苦不迭。沒有對聘禮過多在意的南宮文昌,卻突然被其中一口箱子上的刺繡圖案吸引住了。在經過記憶的多次篩選和淘汰過後,他死寂的臉頰上終於老淚縱橫起來了。那正是二十年前被攻入都城的鮮卑軍隊搶走的,亡妻用來盛放首飾衣物的箱子。南宮文昌不顧手下人的在場,涕泗橫流的撲倒在了繡有刺花的箱子:“我的愛妃,我想你想的好苦……”

並無多少業餘嗜好的妻子,平日裏總喜歡在箱子表麵練習刺繡。為了方便繡針行進,她總是會先下人們在箱子表麵蒙上一層絲綢薄紗。過不多時,一口口木訥呆滯的木頭箱子便會在妻子行雲流水的繪刺下變得千姿百態珠光寶氣。在南宮文昌對亡妻不多的記憶裏,她刺繡時梨花帶雨的動作似乎比她刺出的圖案還要嬌美百倍。出身於名門望族的妻子,舉手投足間都是一副知書達理的賢惠姿態。南宮文昌每每想起與妻子的有關的點點滴滴,總會喃喃自語的感慨說:“老天爺就是再給我一千一萬次投胎轉世的機會,我也隻要同她相遇。”

和妻子一起生活的屈指可數的那些日子,他每天都感覺自己沉睡在美夢編織的天堂裏。無論白天晚上她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令人心曠神怡的奇異香氣,這股股異香曾伴他安度許多個呼吸均勻的睡夢。他有時真想在這誘人香氣裏長睡不醒,有時又會急切的醒來生怕是夢在作祟。可夢終究是夢,夢遲早會醒。“與你相見的歡喜比與你不見的痛苦更為不甘,因為我的心中依然埋葬著空虛之石。”